大姐属羊,去年刚刚跨过花甲的门槛。
小时候常听老人讲,属羊的女人命不好,这话原本我不屑。但细细检索大姐的一生,这话似乎在大姐的身上倒有了些应验。
大姐生在旧社会,但长在红旗下。少年时代的她,由于品学兼优,更由于文艺、文学方面的天赋以及出色的组织才能,在学校一直担任少先队大队长,也曾风云一时,也曾意气风发,也曾一路掌声鲜花┅┅
如果不发生意外,如果一切都按生活本来的轨迹运行,原本心高气傲的她,该有个很好的发展空间和美好的生活前景。
然而,命运却毫不留情地捉弄了她。先是母亲患重病退养在家,继而是父亲的突然去逝,大姐的人生轨迹就这样在猝不及防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作为长女,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她知道,从今以后的一切理想抱负、美好生活的憧憬, 都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
她把眼泪深埋在心底,默默告诫自己:不要悲伤,要坚强,要自立,只有走出去,才会有广阔的天地,才能告慰父亲、安慰母亲,才能不愧对这个家。
经过痛苦的思索抉择,她毅然放弃读书深造的机会,决然地用她那孱弱的双肩挑起了这个6口之家。那一年她刚好十八岁。
随着年龄的增大,同事邻居不时给她介绍男朋友,都被她一一回绝。大姐的心事我们明白,她是要把弟妹供养长大才会考虑自己的呀。
就这样又过了8年。到了六十年代中期,文化大革命的狂飙已席卷中国大地。时代的产物军宣队、工宣队陆续进驻高校,对上层建筑进行接管。
由于大姐日常出色的工作表现,加之根红苗壮,又是中共党员,被第一批选作工宣队员,进驻了河北大学(当时还在天津)。就是在那个期间,大姐遭遇了她平生第一次爱情,结识了将门之后——气质儒雅、温厚善良的高兴。
然而,发生在特殊时代的那场 “文革式“恋情,注定会是一个悲剧。因为有太多的政治色彩,有太多的其他因素和家长意志在里面。
阻力倒不是来自于母亲,而是母亲的弟妹—舅和姨。由于一直以来姨、舅对我们这个特殊家庭的帮衬照应,使得母亲感激之余,也把他们当成了主心骨,凡家中大事小情必先征询他们的意见。
大姐的婚事一直得到他们的关注。初听汇报,得知大姐找了个将门出身的未来女婿,姨、舅高兴得频频颌首,一致表态支持这门亲事。
可他们万想不到是大姐还埋着伏笔。
及至后来,到了谈婚论嫁之时,当他们听说高兴的父亲因受政治冲击,还没解放时,毅然对大姐亮出了黄牌。郑重声明:我家世代清白,不能让姑娘嫁入一个军中走资派的黑五类家庭。并决绝地勒令大姐,如不立即结束掉与高兴的这段恋情,就与其划清界限,脱离亲属关系。
可想而知,当时的大姐是多么的痛苦无助,多么的难以割舍这份镂骨铭心的爱情。但毕竟大姐是个理性、孝顺、听话的成熟女性,在伤心地哭了几个晚上后,于一个夕阳滴着血的傍晚,向那个深爱她的人提出了分手。
高兴哭了,她也哭了……
他们知道,尽管他们相爱,却不得不服从于政治大气候,不得不为那个时代殉道。
两情相悦,喜结连理在今天,是一件非常道德而又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在那个年代,他们的双手根本无法牵到一起。亦因为他们的理性,孝道,失去了本该属于他们一生的幸福。
当高兴神情黯然地告别大姐,迎着天边的夕阳,带着他们的爱,一点点地走出大姐的视线的那一刻,她相信了宿命。
多年以后,他们有了一次邂逅。彼此端详着对方憔悴、苍老的面容,心中升起一阵痛楚的悸动—看来彼此过得并不幸福舒心呵。
高兴告诉大姐,就在他们分手后不久,父亲就被解放并恢复了部队的领导工作。原打算将这一消息告诉她,但当得知大姐已被舅舅介绍给当时一名前途看好、根红苗壮新权贵(即现在我的姐夫)时,在为大姐祝福的同时,咬牙断了重修百年同船渡的念,随便找了个以前他不爱,现在仍然不爱,父亲老战友家的千斤,过着心无归属,家无所依的凄清日子,大姐听后慨然长叹:唉……这都是命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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