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你游上青天
七月天的燥热使人抑郁,烦闷,妄想。眉子守住一角阳台,呆望碧水湾粼粼的水波,心想,完了,真的完了。
一副大日本汉奸相的主监考走过来是要提醒自己忘了写高考卷纸的考号,可自己怎么就不识好歹地白了小老头一眼呢?忘了写名字可以用考号查补,忘了写考号可就全完了!机器不阅卷,卷纸不得分,总分不过线…眉子找了好多翻小老头白眼的理由,谁叫我那天丢了一百块钱?谁叫那高考题那么难做?谁叫那小老头长了一副汉奸相?没准我丢的那一百块钱就是他白捡了呢。可想到自己的前途就毁于一个莫名其妙的白眼,眉子狠狠掴了自己的腮帮子。完了,真的完了!
“眉子,傻呆呆干什么呢?”眉子妈端了眉子最爱吃的虾仁波菜汤。灵光一闪,眉子突然记起答卷前老师是按桌验过考号的!绷紧拉细的心弦一下松弛开来,眉子随口哼哼起了周杰伦那首吐字不清的“爸,我回来了”。
眉子爸在一边又吹胡子又咧嘴。老人家烦透了这歌。因为歌词大意是斥责老爸的家庭暴力。
眉子爸几天前因为工厂倒闭下岗。在外和了顿闷酒,在家拿眉子妈出气,暴力摔碎了家里一只仿古瓷瓶。
“砰!”
眉子水灵灵的大眼睛随睫毛闪了两下,歌声就随滚滚而落的泪珠波涛汹涌绵绵不绝了。那天偏赶眉子扁桃体发炎,眉子就用那破锣音姨呀妈呀地唱了整整一个上午。眉子爸吓坏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也没劝好,想明白了,这玩意不是使劲的事儿。
最后还是小鱼出现,眉子家才又恢复一团和气的大好局面。
“眉子,听说高校要降分招人。”小鱼进门大喊。
“是吗?”歌声立即止住,“真的?我让我妈给你做虾仁菠菜汤!”
小鱼在眉子妈做汤之际向她痛诉家父近几天来由于下岗而产生的种种劣行。
“哎,谁叫你爸和眉子爸是同厂的小技术员呢!”眉子妈长叹口气,“留下吃饭吧,眉子这几天就惦着你来呢。”
“哎呀,妈!”眉子两颊泛起一片桃红,大姑娘上花轿般欢喜忸怩。
饭桌上小鱼挨紧眉子爸,肥牛火腿青菜鸡蛋一骨恼倾入眉子爸的小碗,“都是婶子特地做给叔的,哪个成功叔叔背后没个好婶子的支持?”接着小鱼大谈特谈妇女对社会的重要调和作用,竟说得眉子爸泪水盈盈了。
小鱼的出生据说曾在碧水湾小城轰动一时。
说,住对门的两家技术员夫人在家休产假时碧水湾最宽的马路上走来一术士。两位夫人由于好奇心驱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请术士来推算两家孩子的雌雄及生辰。
老术士远远指着眉子妈说,“女孩,x月y日z时,五行缺木,生下来得占一‘眉’字!”
说完又绕小鱼妈转了几大圈,揪掉三缕胡子,“怪胎,这小子是人精呀!”
转身便走。
孕期女人最怕吓,小鱼妈追出老远塞给术士两张百元大钞,求得一禅语:天上留不住,偏要降红尘。术士说,你怀了天上仙种,这男孩五行多水,日后得占一‘鱼’字,而且要在民间火炕上生产。
世事多怪。眉子妈在x月y日z时准时生下眉子,惊得小鱼妈赶了两天火车回到乡下老家。到家后的地二天便喜得一男婴。这孩子降世后并不大哭小叫,睁圆双眼,“骗子,快送我进医院!”
小鱼妈吓晕前拨叫了当地医院产科电话。
医生说小鱼是早产儿,晚来半步小命不保。
此事在碧水湾传得沸沸扬扬,日后的小鱼果然超凡脱俗,预知某日狮子座流星雨,某日中国载人飞船上天,某日中国举办奥运,言无不中。
一连五天,碧水湾高中门口的一块小黑板前挤满老中青少。那块神奇的黑板上贴着当天新到录取通知书同学的名单。
眉子一身臭汗挤出人群,回到家便给所有同学拨了电话,“怎么,你们都收到了?我打电话查不到,学校也没有通知…”
眉子爸说,你可别打了,没问问小鱼,他不是和你报了同样的学校吗?
眉子才又想到小鱼。
小鱼死在床上。眉子用苍蝇拍子疯狂地拍小鱼的屁股,小鱼勉强睁开半只眼。
“网吧,传奇游戏,五天,四十一级!”眉子好不容易听清了。
屋里电风扇沙沙作响,吹的全是热风。
一只嘤嘤怪叫的小蜜蜂在半小时只后钻进小鱼耳朵,小鱼醒了。
眉子坐在小鱼床边,双眼像两只吊瓶悬在空中打点滴。
自古英雄惧美女,何况小鱼还不是英雄。小鱼挣扎着爬起来,抚着眉子的头发,“哎呀,别哭呀,没准是地址不清,让邮局扣住了呢。”
小鱼掐了把眉子的脸,“看不出,你哭的样子还真挺漂亮,像大明星周迅。”
人说女人属猫,摸摸她的头,夸赞她几句,她立刻愠怒全消,又乖又巧。
东太平洋来的海风在碧水湾打了个旋儿,带来两天不紧不慢的细雨。第三天一早天色放晴,太阳又变成了炙烤大地的火炉子。
眉子一个人站在碧水湾高中门前,看着那块被雨水冲花了的小黑板,又懒散拖拉地赶回家里。
小鱼正跷着腿和眉子爸神侃。
“啊,好啦,通知书到啦!”眉子爸乐颠颠地从桌上拾起张贺年片似的高考录取通知书塞到眉子手里,“邮局弄错了,小鱼查到的,你们是一个学校呢!”
“s城?”眉子瞪大眼睛看着小鱼。
“s城的c大学呢!”
“啊!小鱼,我请你喝我妈做的虾仁菠菜汤!”眉子说着引吭高歌“爸,我回来了。”
暑气消尽时小鱼和眉子乘火车北上。火车转了九十九道弯来到s城。北方天高云淡,放眼望去,s城高楼林立,街巷幽深,车水马龙,人潮汹涌。
c大学出奇地难找。小鱼拉眉子打了六次车才隐隐看见c大学的门口。
先是缴学费。收费窗口小得像自动提款机荧光屏,收款员小姐耐心可嘉地查着票子。
缴费长队中小鱼和一位送子念书的大娘攀谈起来。
“这钱入了窗口就等于羊进了虎口,现在的骗术可多呢,小伙子一会可得先问个明白。”
一小时后轮到眉子和小鱼。小鱼挤到前边,依大娘叮嘱问了该校何时创建,师生可否友善,男女厕所是否隔壁等等等等。、
收款员小姐干着嘴唇细心解答,直到嘴角泛起白浆。当小鱼又问起的男女厕所问题使小姐很是光火。
“我学费没带够,能不能少交一半呀?”小鱼又问。
“不行,瞧你误不误事?爱交不交,不交快走!”收款员小姐有些恼了。
“哎?可是你们请我来的呀!你她妈怎么说话呢你?”
“你凶什么呀?瞧你一副流氓阿飞样我们学校还不爱要你呢!”
小鱼冲上去啪地敲碎了交费小窗的玻璃, “我今天就流氓啦!!”
小鱼拉起眉子转身就走。
“有种你别回来!”收款员小姐稳稳站在台阶上,俨然一尊如来佛祖。
陌生的城市气息迎面袭来,路旁的高楼, 小巷里的春卷,都古怪地摇曳着。
眉子甩开小鱼的手,“你干什么呀?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没见那小收款员多傲气?”
“那你砸碎人家玻璃有什么用?”眉子顿了顿,“走,跟我回去,我去向她赔礼道歉。”
“不,要回你自己回,还不用赔礼道歉。”小鱼哧哧喘着气。
空气凝住不动了,城市里人来人往。
眉子哀怨地慢慢拉起小鱼的手,“那好,不回去,咱们一起去找你那该死的小学同学,和他一起做买卖去吧!”
小鱼惊愕地盯住眉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早知道你不想上大学。”
“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我什么不知道?”眉子目光平淡,像打了败仗却早已预知的兵场大将。
很久眉子又说,“小鱼,你说天下的女人是不是都很傻?”
小鱼把眉子揽入怀中,“眉子,我爱你,我要在这个城市里给你赚座大房子,我要照顾你一生一世!”
陌生的街巷陌生的目光,一首奇怪的歌在唱:你来自云南元谋/我来自北京周口/捉起你长满绒毛的手/轻轻咬上一口/爱情/让我们直立行走。
小鱼的小学同学叫大胡。人如其名,英年早衰,半脸胡茬,面灰如土。大家在c大学门口的一家快餐店见面。
见了小鱼,大胡十二分的热情。又拥又抱,掏烟点火。
小鱼向大胡介绍了眉子,大家就座。
双方互问了近况,鸡鸭鱼肉的饭菜就上来了。
“来,多久不见,咱今天可要来个不醉不归呀!”大胡将自己的一大杯老龙口一口喝干。
一物降一物,就像有人怕蛇,有人怕鼠,小鱼最怕的就是酒。看大胡一饮而尽,小鱼端起酒杯嘬了一小口,忽感喉咙麻痒,一下咳,把酒全呕在了自己的衣襟上。眉子慌忙拿起餐纸帮小鱼收拾干净。
大胡看着脸涨得像五星红旗一样的小鱼哈哈大笑起来,“哎呀,你们做学生的究竟不比我们这些街头巷尾混吃喝的人呀!”
“真不好意思,胡大哥。”眉子将自己的杯子径自斟满,“小鱼酒精过敏的,来,这酒我替小鱼敬大哥了!”
眉子一口轻柔的碧水湾乡音,一口一个大哥给大胡叫得格外熨帖。大胡懊悔地拍着小鱼的背,“呀,都是哥们,酒精过敏就早说嘛,来,你俩都换冰红茶吧。”
大胡给小鱼倒了杯冰红茶,又要倒给眉子,眉子一仰脖儿将一大杯烈性老龙口吞了下去。
“哎呀,好酒量!说真的,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喝酒的丫仔呢!来,我也干!”
小鱼陪了一杯冰红茶,桌下狠狠掐了眉子一把。
眉子并不在意,竟撒野四地同大胡猜起拳来。
酒菜换了一桌,小鱼只觉得嗓子向上冒冰红茶了。
大胡趴在桌子上大叫:“喝的痛快,明天我叫人把服装打一折给你们送来!”
大胡趴在桌子上不动了,小鱼掺了眉子送大胡回住处,又扶眉子回了旅店。
“没醉!”眉子睁大眼睛,“我把酒全喝到桌子底下啦!”
“真的?”
眉子痴痴笑着,将酒气全呵在小鱼脸上,两人便像两只绞了线的风筝死死缠绕在一起。
小鱼感到眉子像滑柔的春水一般。触了,漾起一圈波痕;看着,是一汪多么明净的水呀!小鱼口里干渴得要命,一口紧似一口地喝,最后倏的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圆浑的太阳红亮地从s城的楼林间浮起,雾气尽数散去。大胡后悔酒话已出,却又不能自己咬嘴。中午时,有人将一大车李宁、耐克等名牌服装打一折送了过来。
小鱼和眉子租了间地下室住了下来,又花了一万多块在市场上办了个摊位,上了营业执照。
大胡又教小鱼到各大高校门口发宣传单,半个月后,小鱼的三尺货摊竟也车水马龙了。
月底眉子帮小鱼结帐时惊奇地发现,净赚一万二。
“一万二!”眉子惊叫,“怪不得大家都奋不顾身地下海呀,跳楼呀的,啊,全是钱呀!”
“我们今年就可以买座房子,做个舒舒服服的窝了!咱爸挣半辈子也就才够上个破大学呀!”
眉子忽然想到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了。
“妈,c大学好着呢,我学财经,小鱼学政法!哈!”
s城多雾,却并不迷蒙。小鱼拉着眉子走在大街上,看着世俗凡人们来来往往,突然觉得这楼林深巷竟是梦里故乡般地亲切。
小鱼吃了一大张熏肉大饼,眉子吃了两张。
“眉子,我将来要在c大学门口开一家烧烤店,然后全国连锁,我要让全国每所大学门口都写上我小鱼的名字!”
“就你?”眉子一抿嘴,“还是老实点到你那个大胡那里弄些一折的服装来吧!”
这天星期天,上午生意特别地好,一个工商干部竟然一次买走四套耐克牌运动装,小鱼热心地为他打好包。
“哎,家里养什么也别养两个败家子学生呢!”
小鱼忙转话头,“可不能这么说,将来升了大学都是龙呢!”小鱼笑脸相送。
下午时工商干部又来到小鱼摊前,小鱼笑脸相迎,工商干部却带来一张惨白的封条。
小鱼看着血红的钢印,傻了。
“衣服那里弄的?”
“从我朋友大胡那儿。”
“属实。”
“我这可是合法经营,他给货我付钱…”
“合法?你进货有发票吗?你卖的衣服是大胡那街混砸人家店抢的!”
小鱼在警局蹲了四天就被放了,因为狱中的大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代,是自己用假发票骗了小鱼。小鱼定性为受害者,放了。
眉子接一脸蜡黄的小鱼回家,亲手做了碗热起腾腾的虾仁菠菜汤。
“咱们还剩多少钱?”
“交完罚款还有两百块的,我买了二十块钱的北极虾,三块钱的菠菜…”
小鱼叹了口气,“咱们都出去找点活做吧。”
工厂倒闭,工人失业,满大街全是求职的人。幸亏年龄上有优势,三天后,小鱼进了家餐馆做传菜员,眉子找了家西餐厅做服务员。本来小鱼是要眉子和自己一起在餐馆干的,可算了下收支,传菜员月工资400,西餐厅服务员月工资700还有奖金,而两人每月的房租、取暖、柴米油盐要开销900,小鱼还是同意了。
入冬后天阴沉了几日,随即飘了场s城有史以来最大的雪。专家测量,每片雪花的直径都在十厘米以上。南方来的小鱼和眉子初次见雪欢喜得像冒烟的孩子。两人又蹦又跳,在市郊大广场上堆了个大雪人,绕着雪人打雪仗,所有的不快消失殆尽。
小鱼抱着眉子在雪地上打滚,“我要给我亲爱的眉子赚套大房子,我要照顾我亲爱的眉子一生一世!”
第二天眉子摸小鱼的额头有些发烫,小鱼还是坚持早早赶去餐馆,“我要给我的眉子赚一套大房子呢!”
眉子幸福地笑了。
可小鱼回来时身子已经烫得像个小火锅了。
眉子喂小鱼吃药,敷冷毛巾,不但没起什么效果,反而使小鱼有些神志不清了。
小鱼醒来时鼻腔充满一股呛人的来苏水味。黑眼睛护士扎着白口罩,认真地给自己注射什么药剂。
“你醒啦?好点没有?”小鱼的左手被眉子紧紧握住。
小鱼挣扎着要爬起来,黑眼睛护士将他死死按住。“打吊瓶呢,别动,要肿的!”
“我现在没事了,我要出院!”小鱼只剩下唏嘘声。
“出院?你知不知道你得的是急性肺炎?老实躺着吧。”黑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躺着吧,住院押金我交过了。”
“那得多少钱呀?你把咱俩的事情跟我爸说啦?”小鱼无神地盯住眉子。
“放心吧,我向高中同学借的。”
小鱼长舒一口气,“要是我爸知道我不念大学不上吊才怪呢!”
小鱼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天。第十一天一大早,小鱼大喊大叫要出院静养,小鱼说自己闻不惯一医院里的来苏水味。
医生拗不过,给小鱼开了出院通知,小鱼匆匆赶回家里。
眉子小猫一样蜷缩在床上睡觉,小鱼给她掩了掩被子。
“啊!”眉子惨叫一声睁圆眼睛,惊惧地看着小鱼。
“怎么?你出院啦?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
小鱼抚着眉子的发梢,“怎么,做噩梦啦?”
“都是你吓的!”眉子声音沙哑,爬起床给小鱼冲了杯香浓的牛奶,“喝了吧,我去弄早饭。”
眉子变得纤细瘦弱,小鱼扶住牛奶杯看眉子闪进厨房,眼里掉落大滴泪水。
小鱼吃过饭回到餐馆,老板说,你的活儿有人替你做了。小鱼又找到以前在店里干的伙计猛仔。
“行,咱俩合伙卖黄牒,包你每月赚它千八百。”
“黄牒?”小鱼不干。
“不干?”猛仔拍着小鱼的肩膀,“你老婆干红磨房坊,你卖黄牒,正配嘛。”
“什么红磨坊?”
猛仔嬉笑,“都什么年代啦啊?”
小鱼一下呆了。
“是呀,什么年代了,我干!”
小鱼就和猛仔一起倒卖黄牒。工商人员来了就跑,警务人员来了就溜,看到目光焦灼的人就卖它几张,一天下来收入颇丰。
小鱼和猛仔在市井中还倒卖盗版书,倒卖t恤。小鱼头脑灵活,很快学会了一套猛仔学不来的工夫。
“哎,哥们,赶火车吧?来趟s城不容易,不买件纳米排汗衫给你老婆?”小鱼说着,从口袋摸出把西瓜刀狠狠地在t恤上划了两下,“看,耐刮着呢,全是高科技,保养皮肤,china公司最新出品,你老婆穿了能年轻十岁!”
十元一件的普通t恤转手卖了一百块。
“什么叫妈米?”猛仔说,小鱼我对你的佩服如滔滔江水。
“我也不知道。”小鱼拍着猛仔的肩膀, “走,我们去c大学门口吃饭,我请!”
新年到了,小鱼和眉子都打电话给家里,推说路远人多回不去,要留在s城做家教。两家家长很是不悦。
元宵节是眉子的生日,小鱼和眉子大肆庆祝。
小鱼将眉子的眼睛蒙住拉进屋,眉子缓缓张开眼睛,幽暗的地下室里,十二点烛火在一座巨型大蛋糕上闪闪跳跃,温馨浪漫。
菜上齐了,除一只鲤鱼烧糊了半边脸,别无缺憾。小鱼不知从哪里掏出四大瓶高纯度的白葡萄酒。
“来,喝个一醉方休!”小鱼给眉子倒满。
“你呀,还是喝冰红茶吧。”眉子给小鱼倒了杯冰红茶,两杯叮地一碰。
地下室侧面有扇不大的天窗,眉子看到,窗外就是在这时腾起一片灿烂的烟火。
酒酣时分,眉子趴在桌上哼哼:你知道吗小鱼,这个城市里,你就是我的全部了!
第二天眉子醒来时屋里一片狼籍。小鱼走了,在桌上留了张字条。
眉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去红磨坊那种地方。也许是我的脑袋不通窍,可每次见你出去我就难受得不行。原谅我的自私,我走了。
眉子追出门去,屋外一片天光。
眉子从小抽屉里拿出张鲜红的房产证,把纸条同房照一起撕个粉碎。
鲜嫩的太阳慢慢爬起,万丈光芒刺破混凝的长空。s城的人们揉着惺忪的睡眼望向窗外,座座老旧的单元楼在足量炸药的轰击下颓然倒去,幢幢现代楼宇闪着银光拔地而起。s城正努力摆脱老工业基地的尴尬,新型的钢筋水泥正在搭建s城的新世纪。
c大学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家“小鱼烧烤”,老板是小鱼和猛仔。
“小鱼烧烤,瘦身套餐,格调高雅,温馨浪漫…”两只发财猪挂在店门口大呼小叫。
小鱼的店面是精心安排的微格设计。每个小房间四壁贴满抽象扭曲的裸女画,灯光暗淡,歌声颓废而悠远。
高校扩招,c大学住进大批家资殷实的富家子弟。大家纷纷被小鱼烧烤情人海港般的格调深深吸引,小店火暴非凡。
“小鱼烧烤,瘦身套餐,格调高雅,温馨浪漫…”
没多久,s城许多高校门口都出现了“小鱼烧烤”。
“小鱼烧烤,瘦身套餐,格调高雅,温馨浪漫…”
小鱼坐在c大学“小鱼烧烤”的厚玻璃壁里望着对对情侣出出入入,长长叹了口气。
“老板,喝杯牛奶暖暖吧。”服务员叶子给小鱼端上杯热牛奶。
小鱼伸手死死抓住叶子纤细的手将叶子拉到怀里,“你哪儿去啦?这两年你都哪儿去啦!”
“别…别这样,老板…”叶子满脸羞红, “我有男朋友的…”
小鱼惊怔地松开手,看叶子慌乱的兔子般跑去。
“怎么,小鱼,看上叶子啦?”猛仔嬉笑着走过来,“这事包在我身上!”
小鱼拍了拍猛仔的肩膀,“别胡扯,有本事你自己寻个漂亮姑娘结婚吧。”
小鱼喝了口牛奶,淡淡的奶香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小鱼向叶子道歉。
“你扎了辫子也挺像大明星周迅。我把你当成眉子了。”
“没关系的,我知道老板是个好人。”
小鱼惊奇地发现,叶子的轻言软语竟也颇似眉子碧水湾的乡音。小鱼就问起叶子的故乡,向叶子说起周迅般漂亮的眉子,说起小鱼病愈回家后眉子煮的香浓牛奶。
叶子是个爱说笑的女孩。“我们家乡长白山有千年老参,像极了菜园子里的大胡萝卜;还有熊瞎子,一口咬断碗口粗的树桩…”
小鱼整天都坐在烧烤店的厚玻璃壁里发呆,纤细的女孩叶子在闲暇时就来到小鱼身边,不时插几段笑话,小鱼的脸上就绽放出难得的笑容。
这天夜里叶子和小鱼谈到很晚。说着话,叶子就把烧考店玻璃壁的布幕落了,幕后笨拙地吻小鱼。
纤细的叶子在小鱼怀里软得像团棉花,小鱼感到手中的叶子柔若无骨。
事后小鱼的胸口被濡湿一片,小鱼将叶子的脸双手托起,发现叶子的双眼正汩汩地涌着泪水。
第二天,小鱼怒气冲天地找到猛仔,扳住他的肩膀拼命摇晃:“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猛仔吞吞吐吐吱吱唔唔,“叶子爹有很严重的肺病,我私下给了叶子五千块钱。”
小鱼狠狠拍了猛仔一巴掌冲出门去。
“小鱼,小鱼!你去哪儿?”猛仔吐了口血水。
小鱼径自来到s城最高的一座天桥上,看蚁般的汽车在脚下穿来梭去。一阵清凉的风吹过来,小鱼心想,是该去找找眉子了。
小鱼来到红磨坊,那里的姑娘个个儿都眉子般地漂亮;小鱼来到市郊的广场,那里正在新建楼房,一派繁忙景象…
小鱼拖着沉重的双腿来到曾住的那间地下室,窗楞上落满灰土。小鱼推了推门,门径自开了。
一个孱弱的女人横躺在床上,单薄得像一枚秋风卷落的枯叶。
“眉子!”
女人扭头定定地看着小鱼,脸上立刻滚滚淌落两行晶莹的泪珠,“小鱼,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呢!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小鱼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呀!”
小鱼冲上前去将女人抱住,眉子哭着软软地瘫在小鱼怀里。
“眉子!眉子!”
医生告诉小鱼,这女人吸毒快两年了,这次自己注射了过量的海洛因。
小鱼眼前立刻浮起这样一幅画面:一个女人深刻地思念着一个男人,挺不住了,就开始吸毒。扭曲的幻境里男人又回到女人身边,和她一起长大,一起高考,一起来到s城,一起辍学,一起买卖衣服,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s城飘起浓浓雾气。透过c大学门口“小鱼烧烤”的厚玻璃壁,人们看到,女人眉子枕着男人小鱼的肩头沉沉睡去,小鱼抱着眉子轻轻咬耳朵:眉子,我来了,我来照顾你一生一世了……
于勇 3月4日完稿于医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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