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吉他
林子里寂静得只有阳光洒下斑驳的声音,石椅上孤零零地坐着我。对面再也没有那把吉他的弹奏,再也听不到粗犷、苍凉的歌喉。心中惆怅:从什么时候开始,吉他手的歌声悄悄隐去了?
最初品味吉他手的弹唱是在这林子里。沉沉的调子绕树三匝,最终飞入我的耳帘,于是,我立在不远处的小桥上看清了吉他手的面孔,心里大惊:他居然是我平时不苟言笑的同桌!
真正认真细听吉他手的弹唱,是那一次元旦晚会上,一曲《站台》赢得了五十多个重叠再重叠的掌声。从此,吉他手的名字在那个相对封闭的年代与学校里走红了、叫响了。而吉他手依然与往常一样不苟言笑,依然沉默寡言。
不久,吉他手在校刊上发表了一首名为《流浪》的小诗:流浪 流浪 / 一路为你弹唱 / 让我奏起上帝的吉他 / 走出一曲浪漫的歌谣 / 好装饰你的发梢 / 流浪 流浪 / 一路为你弹唱 / 带上你 / 还有上帝的吉他 / 我要去流浪。
我不知道吉他手为什么写这样透着某种伤感意境的小诗,如沙漠的荒凉。
吉他手总是在黄昏的时候,独自一人去林子里,抱着那把吉他。每当那个时候,我都会伏在桥栏上静静地聆听,聆听吉他手指间流出的音韵和他那低沉的嗓音。那嗓音,有着一点伤感抑或是无奈。
某天黄昏,我如往常一样靠在桥栏上观流水听歌声,却突然听见吉他嘎然而止,怎么了?疑虑之间,我听到吉他手喊我的名字。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坐到他对面的石椅上,于是吉他手笑了他说别这样好不好我又不是老虎。我也笑了一下,我想一定是很干涩很难看的那种。吉他手说他看见我老站这儿问我是不是喜欢听他的吉他,我忙点头,说是啊是啊不过……他问不过什么?我说你能不能不老弹这些忧伤的曲子换个情调嘛!吉他手说可以啊我就给你一支《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吧。“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鱼不停游,一天到晚想你的人啊爱不停休……”
末了,他问好听吗?我说好。吉他手望着我微笑的脸说我喜欢看你听歌时候专注的神情,我垂下眼睑去望石椅,那儿靠着他刚刚放下的吉他。
第二天,我身旁的座位空着。吉他手没来上课。
没有人知道吉他手去了哪里 。倒是我从我的桌里发现了一张没有署名的字条,有一句这样写着:记得我的《流浪》吗?那是为你而作。
黄昏,我依吉他手的留言条去了轮渡。
远远的,我看见码头上有几只江鸥在飞,还有一个处在水天相接的黑色剪影,坐着的。旁边放着吉他。
走近,我轻喊吉他手的名字。他抬头,望见我浅浅一笑:你来了。我没吱声。他说坐吧这儿不脏。我坐下了,中间隔着那把吉他。
吉他手凝望眼前滚滚而去的大江,猛地用手划过吉他琴弦,吉他发出悠长的“嗡”声。我忍不住问你怎么了?他扭头看了我足足几秒钟,然后一甩头发依然沉默。
一艘大船驶过,浪花层层卷起,拍打在脚下,他拾起一颗石子,用力向江中投去,说,你说,大江是不是在沿着一条线在流浪?我摇摇头,不知道自己是在说是还是说不知。
他盘起双腿说我给你弹一首吧,为你而歌。
他苍凉的嗓音飘荡在码头上空:“明天你是否会想起作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
第三天,吉他手的座位仍旧空着。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吉他手再没出现。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没有想到那支《同桌的你》是我最后一次听吉他手的弹唱。也许,真如他诗中所言,去流浪了,带着那把吉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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