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出生在江南的某个寒冷的清晨,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这个世界涣散的伤痕,那些席卷而来而又席卷而去的风在我模糊的视线里静静的滑落,可是我的视线里却没有我的亲人,寒冷的感觉第一次袭上心头就已经使我疼痛的泪流满面,可是仍然没有人帮我拭去眼角的泪,那种感觉很痒,然而我的脸额仍然因为这些无家的泪水而盛开一处又一处的冰寒。
我是一个孤儿,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我被一家好心的人收养可是他们没有告诉我,我亲切的叫着那家收养我的人爸爸妈妈,这声音一直延续了17年的某个夜晚,当然,也断送在这个晚上。
那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的睡不下,于是我就在自家的屋顶上安静的坐着,风来得很强烈,我看到远处的树木在夜的庇护下近似疯狂的舞蹈,树下的尘土飞扬起来好像大漠里刀客的鲜血。可是我没有感觉到寒冷,从小就是这样,别人说我是个对寒冷麻木的孩子。而想到这里时脑海里总是浮现起某个清晨还有一断通往虚无的街道。一直以来这个景象都是我内心最深处的伤口。我不愿意提及甚至是无从提及,可是在这个晚上,这些内心深处的伤口一一愈合,留下一道延至神经的疤痕,黑夜般庞大的绝望就顺着这道伤疤源源不绝的流经我的身体,这一刻我懂得了什么叫作真正的疼痛。
我听到父母的房间传来微弱的谈论,两个熟悉的声音就顺着墙壁爬到我的耳边,我听着听着身子变僵在那里,一直凝望月亮的双眼中忽然飘过几片浮云,好像泪水好像雨水。他们道出我的身世。至今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本来是个孤儿,我的父母被两个刀客所杀,我的亲哥哥是个强盗没有能力抚养我。
房间里的声音停止了,我坐在屋顶上头脑里只有一片空白,我在月光下看到了许许多多透明的冰块,然后它们忽然间就破碎了,留下寒冷零碎的远方给我。
我决定离开这里即使我不清楚自己该漂泊到何方,一道伤口太过于忽然的降临,我还来不及闪躲就已经疼痛的嘶牙咧嘴.我回到屋里想起总应该道个别,叫醒了7岁的妹妹,她睁着迷糊的眼睛看着我我伸手去抚摸她脸角上的光亮觉得那些光亮到了自己的手里忽然就不安分起来."什么事,哥哥",她问我.我说哥哥要暂时的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想一些事情,等到爸妈醒来的时候,告诉他们好吗?妹妹看着我,眼睛里有透明的光亮,她问我哥哥你要去哪里呀,为什么不带我去,为什么不带爸爸妈妈去
我笑笑眼睛里传来阵阵酸楚,哥哥要去一个可以燎伤的地方,等哥哥的病好了就回来了,自己在家里要听爸爸妈妈的话.我轻轻的抱了一下妹妹然后转身离去,房门口的月光不敢进来,只是在门栏上看着我笑.
然后我就真的离开了这里去外面漂泊和辽伤.后来我才知道自己的伤口在5年后才刚刚愈合.
二
我走过坑坑洼洼的村庄里的小路,脚下时而泥泞时而潮湿,踏上去是伤感的声音.偶尔有打猎的人半夜回来,我看到他们就对着他们笑,可是我不想问好也不想说话,我怕声音一流传出来就带着哽咽的调子,掉落在地上化作同样泥泞的泥土.
一路上17年的回忆就源源不绝流经我的脑海,它们都很惨忍的拉长我的伤口,很多时候因为过于疼痛了我就不再赶路,只是坐在路旁看行人们缤纷的表情,他们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透过层层断流的阳光被我看破,我只是面容空洞的笑着想起自己曾经同他们一样幸福呢.然后我就无能为力的等待回忆等待疼痛.是的,无能为力.
某个黄昏,我在一家客寨独自饮酒,目光涣散的望着窗外,许多飞鸟先是低飞而后又马上升高,似乎伤于路人刀剑的锋芒。偶尔几束落寞的阳光跌落在客寨,然后满地现出一片斑斓的形迹。我望着那些层层叠叠的脚印忽然发现自己这些天的流浪不过是原地打转而已。我该去一个真正遥远的地方。或许因为这些距离我会忘记了思念,又或许那时的我已不再是个鲜明的自己了。
记得在7岁那年,爸爸对我说起过大漠,他说那里渺无人烟,飞沙满天,在那里有很多武艺高强的刀手和剑客,苍穹上到处都是被烈日所伤的飞鸟.它们有时会忽然跌落下来,羽毛在半空中不消一会就化作灰烬.
既然这样就去大漠吧,我开始向路人询问,并且整理好行装向大漠而去.我想不需要多久我就可以离开江南了,那些灯火璀璨在于我无关,而17年的回忆会不会随着来路一起遥远起来,这个我还不清楚.我只是记得前方就是飞沙漫天,渺无人烟的大漠.我会在那里安静的求佛宽恕我的罪过.求烈日融化我的憔悴.求飞鸟带走我的思念.
我日日夜夜的不停赶路,有时候无意间眼泪就掉落下来,我不知道妹妹没有了我还会不会那么天真的快乐了,还有我的养父养母,他们是不是面容更加憔悴了呢?
路人们说每个晚上向那个有月亮的方向行走,不销两日就会到达大漠。于是每个晚上我就向着有月亮的方向赶路,我走在软绵绵的月光上脚下没有了泥泞的感觉,每一步都想着耀眼的光明前行,可惜那些耀眼的光明却过于憔悴了。我只是感动于从身旁流逝过的月光,觉得就好像我一瞬间就流逝的幸福。我会禁不住泪流满面,在这个被绡去一角的世界里。
某个清晨,有着和我被丢弃的那天同样的天气,我站在江南与大漠的边际任寒风装进行囊,向最远出眺望了一下,看到了沙漠的一角,那些黄沙杨起好像天空的皱纹一直蔓延至飞鸟的伤口,于是我便义务反顾的走了进去,那一刻脚步却明显无力。
三
我在大漠里行走,黄沙有时忽然被风卷起刺痛我的双眼,然后我的泪水就如雨般阳洒下来,这样我就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哭泣的理由,路人们不会带来长久的视线好像我被别人长久的遗忘一样。
在大漠里的第三天我忽然想起自己有些事还没有办——报仇,我的亲生父母被两个大漠刀客所杀茫茫的烈日下仇恨头一次如此的巨大,可以遮盖光明可以改变天地的仇恨。那两个刀客不仅杀死了我的父母还杀死我可以延伸至终的眷恋和幸福。
我知道这里就是大漠,到处都可以得到所有刀客的消息,我想我一定会找到杀死我父母的那两个刀客的,即使我败了,我也要用鲜血弄瞎他们的双眼,为了报仇我可以付出所有何况我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否已经失去了所有。
我住在一家廉价的旅馆里,老板总是反复唱着粗矿的歌,歌声摇摆了大漠少有的月光,一半柔情一半泥泞,我总是在有月亮的夜里凝望着天空耳边回荡老板的歌声然后什么也想不起了。我曾经的幸福就好像那些永远无法到达云朵之上的黄沙一样遥不可及,有时候我会忽然怀疑曾经17年的回忆
是不是一场梦境,我是个在美梦中忽然惊醒的孩童,那一刻世界颠覆。
岁月就这么匆忙的流逝了,我只是在马上消逝的夕阳的两鬓看到它们的影子,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老了,我和我的世界都已经老了。有时候我偶尔翻起年历忽然发现两年就这么过去了,我对家的思念一如既往的在每个有月亮有星星的夜晚充斥所有疼痛的空隙。还会想起曾经的那道长长的伤口
我不清楚它们是否已经愈合因为我已经找不到它们的影子可是疼痛却依然存在。我想那道伤口已经融入我的身体再没有任何办法医治了。两年里我也在不停的询问那两个刀客的下落可是没有丝毫的进展。
然而一切又忽然在某个黄昏开始改变,那个黄昏我在街市行走,脑海里会偶尔闪现一片片花白,我的目光一直忘向远处,感觉整个延伸的街道都正在融进沙漠,融进一片片空白的荒芜。然后一个老人走了过来,两鬓已经花白可是仍然神采飞扬,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你是不是要寻找杀死你父母的两个刀客。难道你知道他们的下落?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一片明亮而又杀戒的光亮。老人点头他说不过我现在还不能马上告诉你他们的下落,况且你也没有什么武功,造物弄人啊,你跟我来。他说着转身走向某一片荒芜的沙漠,脚步轻盈,衣服上不沾半点落沙。我沉默不语的跟着他一直在想着他那句造物弄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曾经和经来已经是个定数?
黄昏的余光在老人的脚步下碎裂却不留半点嘈杂,我望着这时候的太阳不觉得刺眼,心想加入生命也可以这样没有大起大落该有多好。我伸手想抓住些温暖,无奈抓住了一绣的寒风,那些在烈日中掉落下来的已经被磨去菱角的寒风。我的手不痛却颤抖不已,我发现在我们两个人之中我确是更像一个垂垂老去的人。
老人在一片黄沙中停住了脚步,四周是一片无际的天光,偶尔飞鸟的苗叫打破四周的寂静,云朵之间绽放出一片洁净的空间,铺天盖地的倾塌下来,周围街市的繁华在一些云朵的碎片中渐渐远去,留下两道长长的天空的掌纹,一直延伸至暗无天地的繁华。
老人说现在我来教你武功,这样你才能打败那两个刀客,记住,心静为重。他说着身子忽然腾起脚下黄沙旋转,头顶苍穹碎裂。然后忽然又在一瞬间落下,地面似乎没有半点暨动。他问我,我的身上有沙的痕迹吗?我说有三粒黄沙。他叹息不止说他还没有达到最高的境地,我认真的点头却不明白这些痕迹为何如此重要。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我都在随老人学习武功,我曾经问过老人这些武功的心决是什么?老人说心静如水.于是我总是在每个最柔和的夜晚习武,我在半空中腾起右脚用力踏碎月光的一角,然后尽量躲闪前方袭来的风和沙,有时身体轻巧一转,黄沙就从残存的空隙中呼啸而过然后又在半空中被月光击落.
老人发现我的武功已经到了境界之后告诉了我那两个刀客的名字和下落,他在客寨里向我提起,那时霞光从窗外袭来,在墙上的刀剑上抚摸了一下,一瞬间锋芒比露充满杀气,可是又忽然柔和暗淡起来我在桌下握紧双拳,却也是在一瞬间双手无助的摊开,在阴影中寒冷无比.老人说那两个刀客是一对情侣,现在隐居在江南,他们叫作舒洁,风残。
残阳如血,倾洒下来的夕阳在我的面前晃动忧伤的面容,我握紧的双拳忽然无力的摊开,温暖从指缝间缓缓的流淌最后消失不见,老人所说的最后的两个名字分明是我的养父母的姓名。
回忆又开始铺天盖地的覆盖下来,我像个孩童一样的仰望天空,从云朵空隙中跌落下来的目光使我疼痛的泪流满面,养父母的面容像是杂乱的水彩在我的四周环绕了所有的明亮。
我决定回家,回到那个叫做江南的地方,我不想对我的养父母作出什么,我只是想亲口告诉他们我有多么的恨他们,仅此而已。
四
我收拾好行李向江南而去,离开大漠的那一天身旁的阳光像是锋芒的刀剑在我的脸上留下暗淡的伤口,我忽然就想起来养父母那些蔓延的皱纹,想起很小的时候养母抱着我的时候温暖的目光,回忆在暗色的苍穹中开成了很多红莲。那一刻我不知道是该感到温暖还是该感到疼痛。
因为这次回家,我只能对他们说一句话,我恨你们。可是却又不知到那时该怎么开口,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残忍,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懦弱。那些爱恨,那些离别,那些生死。像是苍穹上的云朵枝枝丫丫的笼罩着我,降落成我铺天盖地的泪水,可是那一刻我却看不到自己流泪,我的瞳仁被飞鸟的掉落的羽毛覆盖,然后在我的脸上四散柔软的面容,我的妹妹,我的养父,我的养母,还有的哥哥。
那个被我称作家的地方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近,我能看到远处家乡的山峰,在寂静的夜里好像人们举起的手在向天祈愿,可惜我不在那列人中,我的愿望在这条没有来路和去路的旅程中丢失了,混杂在柔软的水草中好像一双看着我的双眼,可是太遥远。
三天三夜的旅程,我到达了自己的家乡,可惜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鲜血顺着村庄的小路上缓慢的流淌,我的邻居们满面涣散的忧伤,许许多多鲜红的面孔像是村庄里盛开的火焰,焚烧着我的茫然,焚烧着曾经如梦幻般的幸福。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个失去理智的人,我疯狂的喊着妹妹还有养父养母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答我,我落寞的喊声像是已经燃尽了的烟花,一瞬间在我的家乡中掉落成神灵沧桑的白发。
我跑进了自己的家里,打开房门的那一个瞬间,熟悉的气味迎面铺来,我早以泪如雨下,我的养父养母还有妹妹都倒在地下,他们的面容那么憔悴,映照在鲜血里我的面容好像一个残忍的魔鬼,我觉得自己那么的恶心。
我跪在地上,张开双臂抱住了他们柔软的身体,我在妹妹耳边说,哥哥回来了,哥哥真的回来了你为什么不等我啊。我的泪水滴在她的干静的面容上静静的破碎,我转头看着我的养父养母,他们真的老了,再也看不出来任何出自于大漠刀手的敏锐。孩儿给你们跪下了,再来之前我居然会想到恨,我觉得自己那么的可耻,养父养母,求你们宽恕我,我真的还想象孩子一样依偎在你们怀里,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会这么无情。我就那么跪在地上对紧紧相偎的我的养父养母诉说着我所想的一切一切,我会幻想他们可以睁开眼睛笑着看我,即使是幻觉,即使是哄小孩的故事,可是这次就欺骗我一次好吗?
走出房门,我对着天空大声的喊,声音穿破连绵的山峰似乎在寻找绿色的单纯,可是仍然太遥远了。
不久,山的另一边涌起如黑色潮水般的强盗,就是那群洗劫我的村庄的强盗,我弯腰折断一只竹心想是了解的时候了。
我的身体忽然间腾起,飞向那些黑色的潮水,耳边传来放肆的呐喊和呻吟,还有马的鸣叫,人身落地的声音。我的竹棍在最后的一刹那刺进为首头领的胸膛,他的面纱悄然落地,然后我看到了他的面容,是一张和我有几许相似的脸。
然后他疼痛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他轻轻的呼唤着我的名字,他说然儿,然儿,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我是你的哥哥。
然后他就笑了起来,拍着肩膀爽朗的笑,他的眼泪却在我的颈上缓缓的流淌,在然后他就从马上摔了下来,落地的声音让我想起来了天使所有的哭泣。
我望望四周,空无一人,这个天下,似乎只剩下我独自一人。天边黎明的阳光终于跌落下来了,像是铺天盖地的忧伤遥远我所有的亲人。我的天下,是存在还是虚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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