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真正见识过，你一定想象不出一个女孩子长一副国字脸是什么效果。进入大学没几天，一位高我两届的师兄就对我说，我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本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可我却因此哭了一晚上鼻子。因为那位师兄给我的解释是我的脸蛋棱角分明，特有味道。谁都知道，当一个女孩的脸可以用棱角分明来形容时，把棱角分明换作残不忍睹也就没什么不妥了。

我读的是师范学校，女生向来是比较俏的，而我的一副国字脸就好比一个标签，毫不留情地把我划入“伪劣”之列，无人问津。看着寝室里的姐妹们纷纷被男生用大把大把的玫瑰俘虏，剩下我“一枝独秀”，感觉真不好受。

班里的男生只有阿西跟我走得最近，不过他也是被逼无奈。他与我同桌，座位是辅导员亲自安排的，文文弱弱的没敢提出异议。每天来上课，他总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与革命烈士方志敏被押赴刑场时没什么两样。

战争终究还是爆发了。那天，他借我的《经济法》教材搞自修，还来的时候，扉页上赫然写着“爱情五保户”几个字。虽然他再三强调是无意中写上去的，我却认为他在指桑骂槐，说我没人要。我伏在桌上大哭起来，他吓得手足无措。

困难是我伤心欲绝的哭泣让阿西动了恻隐知心，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开始解冻。他在校园里混得还不错，常有些“豆腐块”、“火柴盒”之类的诗发表在校刊屁股后面。以前他从不给我看的，“五保户事件”发生后，他主动把一些诗递给我说：“有空拜读我的大作吗？”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把我逗乐了。

课余，他喜欢把牛皮吹得鼓鼓的，他说他虽然不及谢霆锋帅气，崇拜者却不少。也经常有外校的朋友来找他，当然是女同胞居多。偶有当天不走的，安排宿舍之事自然就扔到我头上。后来我问他到底有多少个女朋友？他洋洋得意地说：“哪有时间去作全面统计，粗略估算一下也就那么十来个。”他把后面一句说得意味深长，似乎十个仍嫌太少。

阿西有手癣，到了夏天就不敢多碰水，因而半个月难得洗一次衣服，衬衣从白色到黑白相间，再到黑色，变化过程格外明显。我于是调侃他：“阿西，衬衣都可以作肥料了，是不是该换下来随便找哪位女朋友给你洗一下？”他立马做出一副无奈状：“女朋友虽多，可像你这么爱劳动的甚少，要不你……”“别臭美了，我可不会做你的全自动洗衣机。”他挤眉弄眼一番，说：“我当然不敢麻烦您老人家，只是担心再过几天，你只能掩着鼻子上课了。”这话倒不假，事情到了这份上，我也只好向雷锋叔叔学习，助人为乐了。

阿西总算还够意思，每领到稿费，总不忘对我施小恩小惠，我因此吃泡泡糖上了瘾。看着他辛辛苦苦像蜗牛一样爬格子挣的“孔方兄”被我几嚼几嚼就吹成泡泡，我还真优点过意不去。每次我要推托，他一律答曰：“钱财如粪土，粪土换泡泡糖，泡泡糖送姑娘，何乐而不为呢？”

班上的同学看我跟阿西打得火热，时不时拿阿西开涮：“哎呦呦，是不是掉进爱河里去了，得请客才行。”我尴尬得要命，阿西却若无其事，嬉笑地反驳道：“普通同志关系而已，千万别往深处想。“他的话令我心里毫无理由地一阵阵发酸。我问他，我那么难看，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听别扭。他忙摆手：“不至于吧，你虽然貌不惊人，但也温柔善良，再说我又是近视眼，你的长相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末了又问：“怎么？爱上我啦？”我一惊，连忙斩钉截铁地否认：“就算全世界别人死光光了，我也不会考虑爱上你，除非狗嘴里吐出象牙！”他再也不说话，看着我傻傻地笑。

这天，又到了双休日，我照例给他洗衣服，他站在一边陪着我说话。忽然，他说他最近整天为一个女孩魂不守舍，我忙不迭地接过话茬：“这不是小菜一碟，如果信得过我，就告诉我那个girl是谁，我定当鼎力相助，帮你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定定地看着我，不说话。“那你总可以告诉我，那人是不是长得非常漂亮？例如杨柳腰、瓜子脸什么的。”“如果是瓜子脸就好了，省得我如此受折磨，就因为她长着一副国字……”我猛地反映过来，原来他又在揭我的短。我掬起一把肥皂泡，把他涂成“白头翁”，既而又左右开弓，打得他连声求饶。

那天晚上，我们一同去散步，月亮在天上很客气地圆着，空气中仿佛有种缘于天堂的静谧在缓缓流淌。阿西开口说话了：“不知你是否已预感到，我们很有可能突破纯洁的朋友关系，向伟大而神圣的经典爱情发展。”我想都没想就否定了。他继续侃侃而谈：“别打肿脸充胖子了，爱上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我也知道，到目前为止，你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我了……”我被他的一番自负之言弄得啼笑皆非，愤愤道：“我已经说过千遍了，等狗嘴里吐出象牙再说……”他后面还罗嗦了些什么，我没心思再听，一口气跑回了宿舍。我弄不清楚，他是在捉弄我呢，还是真的喜欢我，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接下来，大家都被考试忙得焦头烂额，我也没空再跟阿西讲话。转眼放寒假了，我一个人躲在寝室里，思维十分混乱。阿西打电话来约我出去，我却没说服自己的脚站起来。我不知道他怀的什么鬼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下面，等什么。我是爱阿西的，可我总怀疑他在开玩笑，因为自己长得这么难看。过了一会儿，我听见阿西在楼下嘶声力竭地叫我，我没有答应，眼泪却不自觉地滑落下来，滑入嘴里，咸咸的。

阿西最后大喊一声：“你快出来，这次我一定吐出象牙来。”顿时，整栋女生楼笑声四起。阿西停顿了一下，继而更大分贝地叫道：“我已经忍无可忍了，我要说我爱你！”狗嘴里终于吐出象牙，我听到这句话，毅然把眼泪一擦，像离弦的箭一般向楼下奔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