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逝了，母爱

我的母亲突然撒手人寰，那天是2004年2月21日，阴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不到七十岁的老母亲就这样不辞而别了，给我们留下了永远的心痛。

记得那天晚上（2004-02-17）八点左右，我正在网上浏览文章，突然接到妹妹电话，告知母亲突发血压高，已经叫了救护车送医院了，让我赶快回家。当我驱车在津滨高速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母亲不会有什么不测吧？

不幸的是我的预感应验了，当我十万火急的奔进医院急救室时，大夫已经拿着母亲的大脑ct照片，告诉了我最坏的消息。母亲是脑干出血，已经有三毫升了，那是抢救手术的禁区，几乎只有千分之一的存活的可能了。我感到天旋地转的站立不住了，哭泣的恳求大夫想一想办法，难道就没有抢救的希望吗？大夫说，理解我的心情，但开颅手术毫无意义了，只能做些“气切”等延缓生命的抢救措施，回天无术，一切只是做给活人看的安慰举措，不要让老人家再受创痛了。

真是晴天霹雳，猝不及防啊，这怎么可能啊？我的母亲平时只有些轻度血压高，从来都是照顾我们生活的顶梁柱的，昨天还问我这个周末是否回家呢？妹妹哭着告诉我病发前，她刚刚和母亲通过电话，母亲还答应明天为外孙子缝制华服内衣的口袋呢？怎么一转眼就危在旦夕了？我们简直不能接受眼前的现实。

半昏迷的母亲，吃力的呼唤着我父亲，我叫司机接来了老父亲，不顾大夫的抗议反对，我知道这可能是一对老夫妻最后的告别了。尽管已经不能清楚发音的母亲，只能和老爸执手相看泪眼了，但我觉得他们在心里已经作了最后的痛苦惜别，老父亲在我们的强行劝阻下，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急救床上的老伴，虽然他嘴里说着等老伴回家，但那的确是他们最后的生离死别的一面了。面对大夫的急赤白脸的斥责，我哭着说，请原谅我的大胆决定，我明白这是老父母的最后一别了，不要留下遗憾啦……

母亲在稍微清醒时，冲我吃力的比划着，我猜测她在想念远在加拿大的小女儿，我俯在母亲头前，告诉她已经通过网络发信息，告诉您的女儿抓紧回国。“妈妈，您一定能够见到您的女儿的。”母亲就是靠着等待亲人的意念，顽强的坚持了三天时间。当她分别五年的小女儿降落北京机场往回赶时，一直处于昏迷的老人忽然发出阵阵呻吟，她也许感应到爱女的脚步了，当小妹在手机里询问母亲病情怎么样时，我大声呼喊着，“你快来呀，妈妈就要不行了。”我听见小妹在哀求司机师傅快些，妈妈在等着见我最后一面啊……

我相信世上有第六感觉的。当小妹扑进母亲怀抱时，老人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看了一会儿久别的小女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泣声。

“妈妈，女儿回来看您了，我不走了永远守着您，好吗？”母亲分明听清楚了，安详的点了点头。

“妈妈，我知道您当年不赞成我出国，是舍不得孩子远行，我这些年一直在努力，想事业有成了接您们出国看看的，可惜啊……您看看我，是不是比以前漂亮了？”妹妹在找愉快地话题让母亲安慰些。老人家居然笑了，那么慈祥舒心的微笑，所有在场的亲人都惊讶的看见和欢呼了。这时母亲最疼爱的孙子说“奶奶，我在这里陪着您，会好起来的，……”老人家吃力的扭头看见了她一直以为自豪的隔辈人，又一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可是她几天来唯一的清醒的微笑啊！

就在我们感概咦嘘之际，母亲再次陷入了昏迷状态，而且，再也没有恢复知觉了，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守护的朋友安慰我说，老人是在等到亲人后，宽心地走了。是的，母亲是在微笑中和我们分手的，所有她想到的亲人都见到了，连老家的娘家人也见到了。这是我们儿女感到唯一欣慰的地方。

从周二晚上的突发病变，到母亲溘然而去，只有短短的四天。在这苦难的近100小时里，我几乎时刻守护在母亲身边，望着弥留之际的母亲，我想到了老人的一生……

母亲王占霄，1935年8月20日，诞生在河北曲阳的农家。祖上据说有些田产，拥有过村上唯一的二层楼房宅院。抗日时期，家庭败落了，老人曾经向我描述过当年和村里乡亲们钻芦苇荡，躲避日本鬼子扫荡的经历。经我后来考证，她的老家正是作家孙犁笔下的晋察冀边区的“荷花淀”。

解放后，母亲随嫁的军人父亲，来到天津生活，先后作过工人，干部（以工代干），八十年代退休后，在街道小工厂做技术副厂长。她一辈子工作为人都认真好强，性格直爽，从不服输的。在养育我和两个妹妹的年轻时期，经常为加班工作而至生病高烧的我们于不顾。晚年在街道小工厂创造了扭亏为盈，解决了50多人就业的好成绩。早在八十年代初，她就为我们家实现了万元户的跨越。为我们以后的学习生活，就业成才打下了家庭物质基础。

老人的晚年生活是幸福充实的，儿女们生活的不错，孙子和外孙都已成人了，老太太总是念叨着要活到看见重孙子。一年前住进了我为老人装修现代的高层新居，老人满意地说，“虽住在10层的新房，但有电梯上下跟住平房一样方便，我骨质增生的腿瘸也不碍事的。”

遗憾的是我平时工作忙，很少有时间陪伴老人家。连大年三十，我多忙在新闻采访的一线，有几个年夜饺子都没能陪伴老娘亲吃的。不愁吃穿的老人，就是抱怨我回家的时间太少了。每回看见电视里那首歌《常回家看看》，老人家就会唉声叹气的流泪，我觉得欠他老人家的太多了，我曾经许诺，有机会陪伴老娘外出旅游，现在成为深深的遗憾留在我的心底了。

不知怎么就想起大年初六，老娘忽然叫我陪她去看望多年瘫痪在床的我妹夫的母亲，看见亲家母植物人的现状，母亲出门后对我说，“我老了，可不要这样活受罪的。”我当即埋怨她，大过年的说什么哪，多不吉利啊。现在想来这竟是不祥的先兆啊，亲友说老娘心疼儿女不愿最后拖累孩子们，所以选择了溘然而去，这也是老人家修来的造化，不愿受着久病的折磨。老人家给了我们四天的时间，让我们尽心尽孝的表达母子之情。临走时，连净肠的尴尬都没有，只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干净安祥地走了。

望着老娘渐渐无力的呼吸，握着老人家渐渐僵硬的手，许多母子情深的生活片断在回放。一切都远去了……那世界上最伟大无私的母爱渐渐离我远去了，这是永远无法弥补的心痛。

母亲的后事，按照父亲的意愿尽量从简的。母亲生前是喜欢花的，满屋的鲜花簇拥着母亲的遗像，那慈祥的微笑还是几天前的年初二，我为老人抓拍的，当时从电脑上看见后，母亲就十分喜欢，让我发给国外的小妹看。我在老人弥留之际，把这照片处理放大成遗照，让所有来吊唁的亲友留下母亲温柔的形象。

来送行的亲人很多，没有吹打仪仗队，没有披麻戴孝的过场，没有纸牛财子的装裱，一行灵车默默的行进在北方都市的寒风里。“妈妈，走好，这里是您常去的家乐福超市……”

母亲最后给世人的亮相是职业女装，深蓝的西服上衣，里面有紫红的华服棉袄，外套深蓝的风衣，淡绿色的丝巾轻拢着您的银发。大女儿拿来自己的化妆品，给老人一幅轻描淡写的自然妆。母亲像午后安睡一样卧在鲜花丛中，我们压抑的哭声千万不要惊扰了老人家的酣梦吧。

晚上，我们围在高层的空地上为老人家烧纸祈祷，随着徐徐升腾的烟灰，望见满天明亮的星斗，我们的心里话老人家一定听到了，看那星星在眨眼睛的。愿您在天堂幸福快乐，保佑我们平安吉祥。

妈妈，一路走好……每年龙抬头的日子，我们会来看您老人家的，真的……

（后记）

在母亲去世期间，我没有心情和可能上网的，但我要感谢现代网络和网友对我的关怀。因为家里没有办理手机国际长途登记，所以我不能在事发当时和加拿大的小妹及时联系上。我让在家的妻子和大学宿舍的儿子分别登陆，上网发消息，告知远方的亲人，老天有灵竟让妹夫在偶然上网时看到了这不幸的通知，了却了母女相见的最后遗愿。

在守护老人时，天津的两位网友发现我好久没消息了，一个关怀的电话，知道了我的不幸遭遇，他们分别到医院帮忙和看视老人家。“小雨”朋友还为老娘紧急购置了送终的内衣，我十分感激她的友情。

也许是心灵感应，久违的“烟雨红尘”主编“轻轻走来”，在我最悲痛之机，送来了问候和关怀，后来听网友“半间屋”电话说，在网上有“轻轻走来”发布的我痛失老母的哀悼文章，“半间屋”还捎来了“小崖”等朋友的慰问，我在此一并致谢了。

谁说网络无真情，我深深为这里的人间情爱感动了。

失去母亲的哀痛我短期内还很难排解，这篇文字是我现在心情的真实表述，也许过于伤悲了，也许让坐在银屏那端的你很不好受了，请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吧。

愿天下儿女好好珍惜侍奉老人的每一天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