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什么来爱你

（一）

小的时候，由于父亲成分不好，为了不让我们姐妹仨由于家庭的成分而影响将来的学业，为了躲避世俗的偏见，一家五口便从湖南来到了江西，算是逃难吧。现在当地的老俵还记得当年我家流落江西的情景：一口木箱（里面是纹账和被絮），一把破篾的刀（这在当时是我们家的金钵，靠这维持全家的生计），一担箩（箩里装着我的两个妹妹，她们当时二、三岁）。就这样我们告别了湖南的茅草盆，把家迁到了江西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山村，算是改变了地主的家庭成分（当然没有想到现在不再讲什么成分）。

初来乍到，父母以破篾为生。我刚好到上学的年龄。我那时不懂地方的方言，更听不懂什么普通话。但这里的老师并没有因为这个搞什么“种族”歧视。曾记得，七岁的我跟着外公守着两间土木屋，父母带着两个妹妹去一座傍着漫山遍地都是竹子的山脚下破篾、编织凉蓆。

早上，年逾六旬的外公为我弄好饭，我扒拉几口就匆匆赶去上学。学校离家不远，翻过两个小山拗，逆着溪流的方向直上，再过一座石板桥就到了。我总是蓬头垢面地出现在教室的门口。我的启蒙老师既年轻又漂亮，她住校，是本地人。一身兼三职：上课时，她是老师；集会时，她是校长；开饭时，她是炊事员。同学们都很喜欢她，尤其是我，妈妈又不在身边。她看到我呆呆地站着，总是微笑着，“看，多漂亮的小女孩呀，快来，老师帮你梳洗梳洗，变成一朵金凤花。”老师的手很巧，今天我的头发盘成大花瓣，明天就变成了两只飘飘荡荡的洋蝴蝶，后天就梳成两枝杨柳辫。

回家时，我快活得像个小天使。背着妈妈给我缝制的花布书包，唱着老师教的儿歌，甩着两枝轻飘飘的小辫，一路蹦蹦跳跳，不知不觉就到了家。外公早已烧好了香甜可口的饭菜。　

晚上，我总是依偎着外公，外公的童谣多得可以用箩筐装。现在有一首还清晰可见，“大月亮，小月亮，哥哥起来做木匠，嫂嫂起来纳鞋底，婆婆起来舂糯米，糯米舂得香又香，敲锣打鼓嫁姑娘。”吟着吟着，我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一年下来，我这个外地来的小妞，加入了中国少年先锋队。要知道，当时入队是很难的，写了申请还要中心小学的大队辅导员批准。由于我成绩拔尖，又是文娱活跃分子，我的老师极力推荐，我如愿了。

我爱你，我的启蒙老师，是你用母亲般细腻的关爱使我受到了良好的启蒙教育。我爱你，我的外公，是你使我的童年多姿多彩。

（二）

第三年，父母的手艺得到了乡凉蓆厂的充分肯定，那幅用竹篾编的《嫦娥奔月》使父亲的名声大振。厂长里批准父母成为乡凉蓆厂的正式职工。全家也由此再次搬迁，不过这一次是从山里搬到城郊。我也因此而转学，进入了乡中心小学。

这一次，外公没随我们，大舅把他老人家接到湖南去了。

父母进了厂，全家也结束了漂泊流浪的生活，吃上了定销粮。

那时，我家住的是四合院。四合院挺大，住着大大小小八户人家，全是乡里吃皇粮的。日子虽然一天天好起来，但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却加了担。父母做为厂里的先进职工，为了给厂里多创效益，每天8点准时上班，一直要到晚上8点甚至更晚回家。早饭还可以由妈妈做好，可是午饭和晚饭只好由我来解决了，谁叫我是姐姐呢。

每天傍晚，四合院里一个9岁的小女孩都要从离家50米远的地方去挑水。那个年代，没有自来水，四合院里的老老少少喝的是从山上留下的用竹扁装的泉水。四合院里有一位阿婆，心眼特好。她家的灶台与我家的灶台在一间房，仅一扇门的距离。我每次挑水回来，不是叫他儿子（是一位乡干部）就是自己上前接过水桶把水往缸里倒。她做饭时我也生好了火，煮饭要用到甑,当我把烧开水的饭沥干米汤后，阿婆早已帮我在锅中加好了第二次水，并且把那个沉甸甸的甑放入锅中，等着我把饭粒倒入其中蒸。

阿婆做的不仅仅是这些，她还经常教我怎样做一名手艺高超的厨娘。譬如，炒土豆（我们这儿叫洋芋）时，切好的丝或片片入锅前应该用清水冲洗一遍，炒出的土豆丝或片才会色泽鲜亮，不糊腻，吃起来也爽口。蒸蛋前，不要用冷水和开水活，要用温水活，蒸出的蛋不仅像豆腐一样鲜嫩，而且营养价值高。

现在我已为人妻为人母，受阿婆的影响，做得一手好菜。我每天细心调理着一家三口的饮食，工作再忙，也极少到外面吃饭，我先生和孩子都喜欢我做的饭菜。先生说吃着我做的饭菜舒坦，孩子说我做的饭菜香甜。

我爱你，阿婆，是你教会了我怎样享受生活，使我的生活充满温馨和甜蜜。

（三）

又过了两年，我以全乡第一名的好成绩升入县城一所中学。这时，改革开放的春风沐浴着大江南北，我的父母已不满足在厂里挣二三百的月工资，他们双双辞职办起了养猪场和豆腐加工坊。我家也从四合院搬迁到养猪场。

父母的钱赚得更多了，但也更加劳累了。每天的睡眠时间往往不足6小时。他们经常凌晨2点就起床磨豆子，开始全是手工，后来改用豆浆机。过年生意好的时候凌晨0点就干起来。虽然劳动强度这么重，可我的父母从不为了赚钱而担搁我们三姊妹的学习。懂事的我，总是利用上学路上的时间，把你亲做好的豆腐和豆腐干用自行车驼到菜市场给母亲卖。星期六和星期天，我总是揉着朦胧的睡眼起来帮父母包装豆腐。

母亲读过初中，那个年代算是个在文化的人，在劳碌之余，也不忘举一些浅显易懂的读书的例子鼓励我们姐妹好好读书。在菜场卖豆腐时，只要看到了我们的老师，她先是塞上几块用泉水打的豆腐到他们的篮子里，然后就开始不厌其烦地问起我们的在校表现和学习情况。回来以后，总要把老师的表扬和建议转达给我们，并时时向我们敲响勤奋的警钟。

就是在这个养猪场里，我和我的妹妹发奋学习，先后进入了高等学府深造，取得了大学本科文凭。乡亲们都说我们是山沟沟飞出的金凤凰。

在我进入高等学府的求学生涯中，父亲给了我无尽的鼓励。刚进校时，我的成绩在班上并不起眼。曾经得意的我失落过，迷惘过。第一次期中考试，我还有一门课只考57分。没有了掌声和鲜花的我开始沉麾消极，我写信给我的父亲，你亲在回信中说：“吾儿，不必为一次小小的风浪而失去航向。振作起来，爸爸相信你是最棒的。”

有了爸爸的鼓励，我又重新找回了自我，我像应付大考那样，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我的付出得到了上帝的亲赖，期末考试，我的成绩一跃进入前5名，评上了“三好生”。掌声又在耳畔响起，鲜花又簇拥着我。

参加工作后，难免有这样或那样的不如意，但我从不怨天忧人，跌倒后，马上爬起，重新审时度势，不断充实和完善自我。

我爱你，亲爱的母亲，是你用母爱的清泉滋润着女儿，使我有了求知的欲望。我爱你，亲爱的父亲，在我失去理智时，你的鼓励就像及时雨，使我获得了新希望。

（四）

参加工作时，我的领导是一位有丰富经验的老校长，他德高望重，在教育战线享有盛名。年轻的我经常闹情绪，不是嫌课多，就是嫌班差。老校长在一次与我的促膝长谈中，使我领悟到了工作的真正意义。他满含深情地说“我知道你在学校一直品学兼优，所以我才几次三番到局里要你。我争取你到我们学校，是要你来是要你来发挥作用的，不是要你来碌碌无为的……我相信你不会拈轻怕重的。别的老师教的好的班你能教好，这只能说明你保持了原有的水平。别的老师教不好的班你却教得好，这才能真正显现你的教学能力……”

老校长的一席话，使我倍感责任的重大，使我领悟了教学的真谛。

在教育教学岗位上，我勤奋钻研业务，精益求精，我年纪轻轻就入了党，成了全市的教学骨干。还两次应邀参加全省教育教学论文经验交流会。

我爱你，可敬可亲的老校长，是你的信任给了我工作的能量，是你的肯定，给了我施展的机会。

如今，我的启蒙老师和老校长都已退休，阿婆和我外公已经去逝，我的父母已不再养猪和经营豆腐了。娘家的养猪场已经变成了一幢漂亮的别墅。

回头看看，我成长的每一步都离不开一个个你的关怀。我不禁自问，我拿什么来爱你？我的老师，我的领导，我的乡邻，我的亲人。千言万语难诉尽，惟有好好珍惜你们给予的一切，自尊、自爱，永远保持年轻的心态，永远有追求，不断地奋进，才是对爱的最好的回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