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醉不归

那是小雨第一次进酒吧。

他们开了一瓶芝华士，是小远哥请的客。一瓶芝华士，六瓶冰红茶。小雨新奇的望着这两种不同的褐色，一个是清亮的玛瑙，一个是沾上雾的茶色玻璃。清清的，在小姐优雅的动作之下被混在了一起。小远哥熟练的端起酒杯，朝曼举了举，优雅的送到嘴边呷了一口。

曼端起酒杯回答似的往嘴里送了一口，随即又朝小远哥投递了一个迷人的微笑。小雨也端起了酒杯，一丝清凉，就像秋天的细雨一般从喉头一直沁润到了胃里。其实在来酒吧之前他们三人就喝过一些酒了，到酒吧里坐下时小雨已经感到头有些发涨了。不过，小雨早已暗下决心不醉不归了。

酒吧里回荡着悠扬的钢琴曲，时隐时现，让整个酒吧如置梦境。看来曼是有些醉了，斜斜的就依上了小远哥的肩头。酒醉使曼的美丽更是平添了一种令人意乱情迷的柔情。小远哥看来也有些兴奋，一直不停的向曼诉说着自己的无限爱意，而曼只是听着，时不时报以一个迷人的微笑。曼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感情上不知比小雨成熟多少，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初中交上第一个男朋友以来，身边又走马灯似的换了多少个了吧。她现在本来也有一个男朋友的，可是两周前出差去了，于是又有了小远。

两人又边喝边说笑了一番，忽然，曼立起身来望着小雨，说：“雨，你真的该找个男朋友了。”说完又咯咯的笑了起来“21岁还没有交过男朋友，雨，你可真是稀有品种。”

曼后来大概又说了些什么，小雨不记得了。小雨只记得的当时酒吧里放起了肖邦的小夜曲。小雨顿时专心致志的聆听了起来。这是小雨最喜欢的歌曲，有一丝淡雅，有一丝宁静，就像悄然入夜的雨一滴一滴的敲打着刚入梦乡的大地。其实小雨不懂音乐，但她执著的爱上这首歌是因为第一次遇见宇成的时候耳边响起的正是它。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小雨对宇成说，听，这是肖邦的小夜曲。小雨有时候也会思考，如果当时校广播站的导播顺手抓起的是另一张碟片，或者当小夜曲响起的时候，她遇上的是另一个人，她还会不会把它奉为她的最爱呢？其实小雨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宇成是个有才华却不拘小节的男生。而小雨呢，开朗健谈，加之自认为不漂亮就干脆不打扮而显得有些男孩儿性格。两人很快就成了莫逆之交，平日里也是称兄道弟。他们也曾一圈一圈的绕着校园转个不停，讲一些只有他们俩单独在一起才讲起的话题，当时，宇成刚刚失恋，所以，小雨更多的是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她衷心的希望宇成能从这种失败的情感中走出来而拥有一次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爱情。小雨有个好朋友叫兰兰，是个讨人喜欢而温柔的小女孩。小雨和她常常有许许多多好玩儿的玩儿法，为了让宇成开心些，小雨私自将以前和兰兰的欢乐二人行改成了开心三人组。兰兰开始很不习惯，就拿起小雨和宇成开起了玩笑。“我们是纯洁的友谊，我们是哥们儿！纯洁的友谊万岁！”小雨大声地嚷道。多年以后，小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恨自己怎么会咒自己，万什么岁啊，要是立刻死掉多好。

不知不觉，芝华士已经被喝去了一半，曼和小远哥也更放肆了起来，互相打打闹闹，全然不当有小雨的存在。小雨自己也觉得自己在这里简直是个飞利浦2000瓦的大灯泡，便想要离开。“想开溜？不行！”突然曼高声的叫了起来，“雨，你说过的，你今天是一定要喝醉的。”小雨刚解释了两句。“不嘛不嘛，我就要你在这里陪我。”曼耍起了小脾气。看样子她是真醉了，小雨也真怕她出事便答应留下来。“雨，　你说你从来没喝醉过，我不信。今天我就要看你喝醉。呵呵呵呵。。。”

酒杯里又被斟上了酒，小雨端起酒杯静静的品了起来，这才发现芝华士的清爽其实是来whisky本身的甘醇和冰红茶的清新的混合体。原味的whisky味道太烈太冲，但加上冰红茶之后酒精的味道便被掩盖得只剩极淡的一丝，不注意尽都觉不出来。小雨这才发现自己犯了极大的错误，小远哥提醒过自己这酒虽然酒味不浓但后劲大，刚才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简直就是当饮料了，现在明显是感到头晕了。索性喝醉吧，小雨想。

小雨是真的很想喝醉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天生就是酒量大，至今都没有喝到过醉的极限。记得上次小雨被灌下了十瓶啤酒仅仅是觉得有些头晕，但兰兰没喝几杯就完全不行了。小雨觉得自己还能喝的，但不得不照顾兰兰，一场酒席就这样散了。后来的无数次，小雨一直想，如果当时我也喝醉了事情会不会发生变化呢？又是“如果”！

那天是同学的生日，小雨和兰兰也应邀参加。那天的气氛一直很happy，大家也越来越兴奋，相互灌起酒来，小雨和兰兰也在被灌之列，很快兰兰就不行了，小雨便挺身而出，帮兰兰挡下了不知多少杯，渐渐的小雨也觉得头有些发晕，但是头脑却一直很清醒。后来散场了，小雨架着连路都走不得的兰兰往寝室走，走了几步兰兰便跌倒在了路上。好不容易把兰兰拖到路边的花台上坐下，又拿纸巾蘸了冷水给兰兰擦了脸，又从店里要来醋给兰兰喝下，兰兰却哭了起来，“头好疼啊，呜呜呜。。。。头好疼啊，呜呜呜呜。。。。”边哭边蹬脚，还摔东西，还狠狠地打着自己，小雨也被误伤上了好几下。小雨吓坏了，第一个反应是求助。求助谁呢？　小雨想到了宇成。　宇成是自己的哥们儿，眼下自己有难，哥们儿是一定会出手救助的。一个电话过去，宇成果然很快就赶到了。宇成肩上的书包的拉链只拉了一半。依稀可以看见一本书鼓鼓的显然是夹着一支笔。想必是宇成接到电话来不及收拾，把笔往书里一扔合上书就跑来了。小雨打心眼里感谢宇成。

宇成看了看兰兰的情况，“兰兰第一次喝酒就喝这么多，现在最怕就是酒精中毒，我寝室里有解酒药，你快找洪哥，让他帮你拿。”

“好，我立刻就去！”小雨说。小雨早就没了主意，现在有宇成在，仿佛是有了主心骨，不自觉的把宇成当作了绝对的依靠。小雨依与成的指示找到了洪哥，拿来了药。兰兰已经平静了下来。宇成又买来酸奶，就着酸奶让兰兰把药了吞下去，兰兰又好了不少。在宇成和小雨两人共同的努力下，终于把兰兰弄回了寝室。那天晚上，小雨真的好感谢好感谢宇成。同时也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这么的依赖宇成。自己在困难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想起宇成，小雨心里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第二天小雨起的很早，本想主动去找宇成表示一下感谢。没想到宇成先找来了。

还是在绿荫道上，宇成和小雨并肩走着。小雨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和宇成并肩走着是多么幸福。

“谢谢你，宇成。昨天没有你我还真不知怎么办好。”小雨首先说。

“没什么的，我们是。。。。　嗯嗯。。。。我们是个哥们儿嘛。”宇成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

接下来，他们又像往常一样走着往常的路线绕着校园转圈，断断续续的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但是很明显的是，宇成有话要讲，但是迟迟没有说出口。

这在平常很少有。小雨不由得心里泛起了嘀咕，带动心跳也跟着加速。

“雨。。。嗯嗯。。。。”看样子宇成终于准备开口了。

“什么事？”小雨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望着宇成。后来，小雨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当时望着他时的眼神是怎样的啊，连小雨自己都揣摸不透。

“我。。。嗯嗯。。。。。我昨天请求兰兰作我的女朋友她答应了。”

“啊？。。。”小雨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是昨天的酒精还在起作用吧。

“是的。。。　昨天你走了以后，兰兰又哭又闹，我不停的哄她都没有用。还不停的摔东西，打自己。后来我不得不。。。嗯嗯。。。我不得不把她抱住。。。她就好多了，但我还是挨了她好几下。”说着，他指了指胸口。小雨看到，那正是心的位置。

“那时，我就发现，原来我是喜欢兰兰的。而兰兰也需要我。于是我。。。”宇成说着顿了一顿，“嗯嗯。。。其实我知道，你一直想撮合和我和兰兰。。。”

“啊？”小雨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是的，我知道，”宇成低下了头，“要不你昨天也不会。。。嗯。。。你朋友这么多，却打电话给我。。。”

本来，小雨想说，“那是因为你是我心目中最最值得我信赖，最最值得我依靠的人”，话到嘴边变成了，“她今天还记得吗？”

“她记得。早上我们通过电话了。”

本来，小雨想说，“如果昨天醉的是我，你会不会把我抱在怀里哄我呢？”话到嘴边变成了，“好好珍惜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相信也是值得你爱的人。”

“我会的。”宇成低下头，轻轻地说道。

那一天的情景，小雨不止一次地回忆过，也不止一次的梦到过，甚至还想象过自己走后兰兰和宇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象得到后来就像自己真正看到过的一样。小雨有时候也会嘲笑自己，不是说纯洁的友谊吗？干吗知道她交了女朋友后会如此沮丧阿。不是说，宇成是自己的哥们儿吗？是啊，但是，哥们儿，如果，那天我也醉了？你还是我的哥们儿么，宇成？又是“如果”！

曼肯定喝醉了，在小远哥面前撒起娇来，又是唱又是笑，又是推又是打，小远哥顺势把她搂在了怀里。小雨看着有些眼熟，又想起了兰兰和宇成。自从他们俩在一起以后，开心三人组又回到了欢乐两人行。只是现在变成了兰兰和宇成，小雨倒仿佛变成了大灯泡。小雨也再也没有和宇成转过校园。开始的时候，宇成见了小雨还有些尴尬，小雨一拳打在宇成肩上，“怎么啦？还是哥们儿不？还怕我了不成？”宇成于是傻傻得笑着。

静静的坐在那里，小雨一个人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不行，今天我一定要喝醉！”但是，头好疼，好疼，疼得像要裂开似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很清醒，真的很清醒。。。

多年以后，小雨仍在怀疑是不是芝华士可以将泪腺和喉咙的某处神秘通道打开，为什么酒刚一吞下，眼泪就迸了出来？等到小雨察觉时候，脸上的泪水早已可以洗脸。那一刻小雨突然懂了，原来自己无论喝多少也是不会醉的。醉酒也是需要资本的啊。有人在身边怜惜你，哄你，你才可以放心的醉去。孤独的人是永远不会醉的。就像摔了一跤的小孩子，愈是有妈妈在身边就愈要哭，一个人时反而不哭了。

那天曼是完全喝醉了，小远哥也是偏偏倒倒，但总算是和小雨一起把曼送回了家。后来，曼对小雨说“你真强，真的喝不醉”时，小雨只是笑笑。其实对于这第一次进酒吧的经历小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记忆被小雨总结起来变成了一条有三个已知数的公式。

一．芝华士真的很好喝。

二．酒吧里放的是肖邦的小夜曲。

三．一颗要涨裂的脑袋，但就是喝不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