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过年水笔仔

发表于-2004年02月03日 下午6:39评论-3条

我的姥姥家在华北平原腹地的一个小山村里,匍匐在村西是一道矮矮的沙梁,蜿蜒在村东是一条干涸的小河。那里的人没有大山磨砺的粗犷,没有绿水淘洗的灵秀,却有着平原人自有的品格,憨厚中不失狡黠;耿直中不乏精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对于过年他们有着自己的纯情演绎和心灵诠释。

腊月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写字先生和杀猪把式,一文一武如戏台上的小生和老旦在锣鼓的锵锵声中粉墨登场了。黄铜眼镜,油亮的刀背,将鲜红的祝福熨贴到陆离斑驳的门扉上;将美好的心愿弥漫在炊烟缭绕的家园里。

等到月亮爬上了屋檐,灶火红红地舔着炉膛,烘烤着一年的辛劳,前胸后背全是火热;油灯幽幽地照着老屋,温润着三百多天的酸涩,梦里醒来全是欢颜。新茶浅浅地斟,老酒满满地倒,说或丰或欠的收成,或乖或蛮的儿媳;再说东村的水西村的田,前院的树后庭的花。油灯下,看着儿子宽宽厚厚的背影、女儿悠长悠长的辫梢,企盼果子成熟,又怕果子落下来;几滴清泪,几缕惆怅;灶火旁,望着父亲深深浅浅的皱纹,母亲黑黑白白的秋霜,聆听迎亲的唢呐声声里衣裙离离、轻丝飘飘,从村西绵延到村东。几声叹息,几声呜咽。等到月亮爬上了树梢,鞭炮的烟味、煮肉的香味和着浓浓的乡情、微醉的月光氤氲在小村的夜空里。

等到启明星睁开了眼睛,灯花炸响的时候,依偎在灶火旁的黄狗箭一般地窜出去,唤醒了小村的黎明,小村沸腾了。乡音和足音交织成洪钟大吕,乡情和亲情融汇成潺潺溪流一起在小村的街道里徜徉,流淌进东家的院墙里,流淌进西家的照壁上。画廊上黑釉釉的门神、八仙桌上黄澄澄的花生、窗棂外粉盈盈的腊梅流光溢彩渲染成千般风情,在小村的天空飘荡,洒落在小伙的眉梢上、姑娘的笑厣里。威风锣鼓敲起来了,或单打或花击,或鼓面或鼓沿。飞扬的红绸如僵了一年的灵魂,舞一会儿便活了;激情的腰鼓如蛰伏了一冬的喉咙,喊一回便哑了。唢呐声声里,或欢乐或忧伤,或缠绵或悱恻。平平仄仄的乡韵里是唱不尽的绵绵乡情,道不完的淡淡乡愁。

等到太阳升起来,圆圆的锅里浮起弯弯的水饺的时候,街道的欢笑回到了老屋的檐下、青石板的台阶上。炕桌上蒸气缭绕,老屋里香味郁郁。慢慢咀嚼生活里的欢欣和甘蜜,静静地体味生命中的憧憬和希望。醉人的乡风从袅袅的炊烟中升起,撩人的情思从心底最柔情的地方涌来。人生如豆,乡情是磨,打磨出泥做的风骨,纯朴厚重;打磨出沙做的品格,粗砺精细;人生如路,乡情是铃,身边是浩浩世界,心中是载不动的一路叮咛、挥不去的万千重托。

村西的铁铳一声声传来,敲打着小村的石磨、老井。父亲头上的白毛巾、儿子脚下的黑布鞋,怀揣着圆圆方方的纸钱,沉沉重重的悲戚,迤逦着来到沙梁上的乌桕树下。焰火如桃花灼灼,遥寄生者对死者的哀思;纸灰如蝴蝶翩翩,追忆生者对死者的眷恋。逝者已斯,小村依旧。依然是不改的乡音,不改的容颜。

等到月上树梢,小村在寂静中睡着了。仿佛她与生俱来的宁静,从来没有过的波澜。正如我们前世生命的承载,轻轻地来了正如轻轻地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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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xiaoya2119点评:

各地的过年习俗大同小异
但一年的辛酸
一年的圆满
都在过年的钟声中定格

文章评论共[3]个
杨柳青-评论

写得真好,很细腻,用词也很得体at:2004年02月04日 上午10:58

泪锁情愁-评论

故乡的年永远牵动着游子的心at:2004年02月04日 上午11:27

一片冰心-评论

文笔不错。作者以近乎白描的写作手法,却将小山村红红火火过大年的气氛渲染烘托到了极致。
使人从中强烈感受到了作者那幽幽的故乡情结。

at:2004年02月04日 下午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