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记

一个深夜，静静地上网，静静地聊，静静地在一种无声中体会着繁华与热闹。“秋水长天”上线了，他的名字总令我想起那句“秋水共长天一色”。我想他总是一个豁达的人吧。贯常的自我介绍，他说他是云南人，彩云之南。我也告诉他我是生活在桃花盛开的地方，湖南一个美丽的城市。然后他说他也是湖南人。我想这肯定是个网上骗子，不择手段地与任何一个人套近乎。很长时间我沉默了。一刻钟后，他终于告诉我他是郴州人。大学毕业后到云南安了家。只是“郴州”两个字，我已是怦然心跳了，就像一个拨子拨动了心底的一根弦。

那个已离我很远的地方，如今你是否改变了容颜？

那个晚上，我对月无眠。

很多人都说故乡就是回不去的地方。可我想回去。

于是，又一个傍晚，天是灰蒙蒙的相思的天。漫天飘着思念。我一手牵着儿子的细嫩的手，一手拖着行李，随着拥挤的人流，踏上了回乡的列车，儿子是开心的，在座位上乱跳，而我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致，愈来愈感到有一种恐慌。

近乡情怯。

故乡的现在是否沧桑依然呢？

夜色最为深沉的时刻，我踏上了三十年前生我的这片土地。三十年前的十二月，我选择在夜色中来到人世，三十年后我同样选择在十二月的这个夜色中回来。中间几多的沧桑变幻，几多的岁月轮回，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母亲已于前年去世，父亲又衰老多病。我下岗后过着四处飘泊流浪的日子。

曾经是这个城市的女儿啊，我拿什么回来？

山还是那样的山，水还是那样的水，亲人还是那样微笑的面庞。我喜欢这样的如旧。只是亲人们都已从我出生的那个荒凉的小山村迁到了繁华的城市。走在街市，人流匆匆地从身边滑过，我想抓住某种东西，却发现一切是那么地陌生。我更加恐惧，故乡不仅在空间上离我远走，更在心灵上离我远走，我拼命地在繁华中寻找所有如旧的东西。

腊月二十九那天，悄悄地避开亲人，与儿子一起到步步高超市购拜年货。出门时，天是平静的。可走出超市，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雪片飞落下来，和着雨水。抱着一箱酒，站在路边，望着回去的路，儿子很懂事地招手，拦从面前飞驰而过的每一辆出租车，车如潮，却没有一辆为我们而停。这时的我们只想赶快见到亲人的笑。雪花歇在衣服上，也没心思拂去。正打算退回到超市。突然感觉头顶的雪花停了，雨也没有打湿衣角了，望望儿子，儿子也在望着我。一脸茫然。一起抬头，哦，原来一把小花伞遮在我们头顶，为我们阻住了风大雨大，而伞后开放着一个亲切的微笑。风雪中的这个微笑就好像是阳光拂进了原本阴霾的心，阴霾散了，通体是阳光般纯净的味道。望着这个微笑，突然发现不是还有很多东西如旧吗？改变的是街市的繁华，而不变的是故乡人的质朴。微笑如花，相信它也会永远开放在儿子的生命中。

于是我知道了如旧的东西永远还在。我继续寻找。

带着儿子上32路公交车。人多，近乎拥挤。上来一位白发人。我把腿上的儿子放下，起身，让座。还在心里骄傲着能给儿子一个绝好的榜样。可回身的瞬间，却发现几个年青人都在起身。恍惚中觉得这样的情景我在其它地方很少看到。也或许是我缺乏对美的感悟力吧。也或许是对故乡的一种别样的情绪吧。总之，繁华与嘈杂的背后，我看到了一朵在人们心中以为已凋谢的花，其实正绽放着最美的颜色。

心美依旧。

离别是忧伤的。

站在检票口，我踟躅着。此时真想留下，陪着这个城市一起长大，看尽它昨日的贫穷，看尽它今日的繁华，看尽它的落日，看尽它的朝霞。错过了它的今天，我真的不想再错过它的明天。我明白这一去又不知何年能看到这片我最爱的天空。亲人的千叮万嘱都成了我回程的行李。如此的沉重，我如何负得起？

明日再来时，如旧的东西还会在的！

我知道。因为我是这个城市的女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