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毫无目的地在校园的主干道上闲逛。脸上是大一女生特有的矜持。是的,我常常含着莫名的笑意,穿越这所学校,从一端到另一端。自由而寂寞。
这所美丽的南国师大有着最亮丽的梧桐树和夹在中间温润干净的黑色柏油马路。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幢幢年代久远古朴的房子——青砖碧瓦。于是,突然觉得空气中漂浮着大量怀旧的味道。梧桐的叶子在空中跳舞,一片,一片,划出美丽的伤痕。轻数着眼前凋零的树叶,数过一季南归的候鸟,数过远处靡丽闪烁的彩灯,不知不觉,把自己也数了进去。最后才发现,心里的疼痛是如此的深刻。
现在是冬天,江城的冬天。
风很大,大把大把地掠过我的面颊。我的齐肩长发在风里飞扬,丝丝缕缕地贴在脸庞上。缠绵而温暖。我于是把脸深深地藏在围巾里,可以闻到淡淡的茉莉的清香。喜欢这条围巾,暖暖的粉色,像是冬日的阳光。我出生在冰雪初融的早春,所以我固执地爱着阳光,爱着这条暖色的围巾,嘉言送的。
我仍旧会在不知不觉中想起嘉言,进而想起那段痛并快乐着的时光。回忆在此时俨然是一把尖利的刀子,轻轻地剖开伤口,很残忍的样子。可是我还是固执地细细回味那失去的一切,比如嘉言,比如我曾经的骄傲。伤感过后又千方百计地把他们沉回到记忆的深海处。发誓再也不要想起。只是我从来没有做到……
我就是这样一个任性而固执、同时又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孩子。我留着齐肩的长发,一个人走路的时候,头发飘啊飘的,脸上是骄傲而不可一世的神色,喜欢坚强而自主的姿态。别人因而会觉得我难以接近,以为我是个傲气冲天的女孩子。其实,那所有的傲气在嘉言离开时就已经被他带走了。我现在的样子,也只是长久的任性所致。
记得高考前的那段日子,我走在学校狭窄的林荫道上看那栋附满青苔的年老的房子,心里都带着骄傲而无所谓情绪。我相信,那时的自己一脸阳光明媚,仰望天空,梦想在发光,仿佛可以把太阳光比下去,过头的自信让我以为这世界上没有自己想做却做不到的事。直到高考结束,我依然在别人眼里维持着骄傲的姿态。我用坚持和自信去换取了多年的梦想,来到这所美丽的师大——可她并不是我梦中的伊甸园,于是我继续骄傲却并不快乐。
我常常会在拿起书本的时候,猛然抬头环视这个古老的校园,接着就想起曾经的梦想、曾经的嘉言、曾经的偏执、曾经的年少轻狂的样子,他们现在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于是泪珠便大颗大颗的掉下来。这样的次数多了,我就学会了说服自己:任何一种选择都要学会承受,人才能找到快乐。可是人的感觉并不完全在自己控制之下,否则,这世上就不会有后悔和无奈。
尽管这样,时间的力量还是让我学会了欣赏一切的美丽,喜剧的,悲剧的。我努力的上每一节专业课,认真地聆听那些不可多得的白发先生的讲座。我承认这所师大有着全国一流的中文教学和教授。可我还是无法放弃梦想,真的放弃不了。我想学英语,想学翻译理论与技巧,想体会同声传译给自己带来的成就感。然而我毕竟不是个激烈的人,所以我仍然会认真地做笔记,复习功课,准备考试。可我自己知道,那是从小以来的“上进”所致,如果让我学我最厌恶的金融或者经济,我也会这样。这是从小培养出来的,是妈妈引以为豪的骄傲,却不是我的。那不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梦想仍然会在我不知所措的情况下刺痛我。
于是,我渐渐学会把痛苦隐藏得很深,很后面。让那些笑容和骄傲背后的惶恐和疼痛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去固执地抵挡回忆和成长带来的痛楚。
突然感觉有些冷了,我把领口高高竖起,脸深深埋在围巾里,手却冰冷冰冷的,不断地摩擦,也始终热不起来。我沿着柏油马路慢慢地走,杜鹃广场上放起了怀旧的音乐,飘渺的,被冬天里的风传诵着,很忧郁,很寂寞,很伤感。渐渐地渗入骨髓,有种想哭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站在20岁的头头上,就意味着自己不再是个小孩子,应该懂得离别的真谛。
抬头望着海蓝海蓝的天空,发现我的世界好久没有天天天蓝的日子了,于是顺乎自然地想起嘉言。他给了我诺言,就如《玻璃之城》里,黎明对舒淇说:放心,我总是会娶你的。可后来他去了英国,她留在了香港,接着导演张婉婷只用了几分钟,就戏剧性地摧毁了这个美丽的诺言。我记得上一个冬天,我和嘉言常常在北方铺天盖地的大雪里看那一片白白的纯洁。现在,我在这所南国师大里一个人走,想起过往的曾经,那些阳光一样的笑容,那些花朵般的伤痕,那些年少轻狂的誓言……而现在我们拥有着让人畏惧和些许温暖的暧昧友情,他有了一个美丽的女友,我有了难得的自由。互相看着对方在不属于自己以后的成长,疼痛而无奈,至少我是这样的。
常常在桌子上放一朵百合,那是嘉言最爱的花——看,我还是这个样子,固执地怀念那一切。我涂着avon指甲油的手指在键盘上游走,给嘉言写e-mail,我咬着牙一口气写了1000字,就再也写不下去了,疼痛充塞整个身心,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执著于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嘉言。可写完后的感动和轻松,却淡淡地、恰到好处地散开,冲走疲惫和盲目。这是分别的人们的避之惟恐不及的禁区,而我乐此不疲。只是在看那些有华丽词语的邮件时仍会流很多的泪。在感情这个问题上,我也许真的不够理智,但又是那样不愿勉强自己去装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学习时的我和感情上的我,是两个样子。
我待在寝室里,不是学习就是和嘉言发短信,有时他会打来电话,我从来不接,他说他想和我说几句话,不多,只几句。我流泪,然后依然固执地拒绝。我问自己,为什么总不能微笑着和他说再见?究竟是什么时候起,生命中有了他来来去去的身影?终于知道,等待的尽头不过是美丽却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冬风来临的时候,我总想起嘉言暖暖的微笑,大雪天的记忆,我的翻译家的梦想,曾经有过的期许,还有他的诺言和100封e-mail,他们统统藏在我的内心深处,在这个冬天,给我足够的温暖维持过冬。想来真的可笑,曾经以为嘉言的肩膀像风一样无法依靠,可是现在,我却在靠着他给我的回忆来取暖,来宽慰自己。
生日那天,嘉言说,小鬼,喜欢什么?我说,不如送我一场春雨吧,这样,我在雨中流的泪,也不容易被你看见。嘉言发过来几句话,那我还是送你一双雨鞋吧,陪你度过泥泞。我望着屏幕上的这句话,终于没有再流泪。只是笑的很残,很无奈。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我注定是要继续成长的,在那些伤痛中一天天长大,长成能够有勇气笑看云起的女子,长成波澜不惊的样子。冬天真的来了,猛烈的北风把寒冷从遥远的北方带到美丽的南国校园,带到我身旁,却没有带来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时间像沙漏里的沙子,一颗颗往下坠,打在我心的海面上,泛起微微的涟漪,随后,一圈一圈散开去……
我告诉自己,无论多么兵荒马乱,我都是要长大的,长成我曾经希望的样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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