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祖母
父亲来信了。
“爱女小竹:
写信是要告诉你一个难过的消息,你的祖母过世了。原本同你母亲商量好隐瞒这个事实,但考虑到祖母及你的感情,我们还是决定告诉你,希望你莫过于伤心,相信你同我一样的痛。……”
我伤心吗?不,我应该为她老人家高兴。
天那边。有片云。谁说它虚无不实?我分明看见它有棱有角的深处,是一个世界,一个故事,在我眼里坠落,撞击我心灵深处。
祖母,和中华广大传统女性一样,为丈夫、子女奉献了一生。生于解放前的她整整跋涉了个世纪,一步一步归却了。
祖母一生有两个丈夫,父亲的父亲是她的第一个丈夫,那时,才几岁,也就是童养媳。之祖母告诉我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会纺线,在祖父家,她的祖母是一家之主,一个威严的老太太,头以总是整整齐齐的挽成一个旧式的发髻,从不离手的红木拐杖上雕刻着一个小的怪兽头,张开大嘴,露出两对尖锐的牙。祖母每天得纺完老太太规定的量,纺不完,还得通宵达旦的完成。
豆黄的油灯下,两架纺车“吱呀吱呀”的转动着。一架是祖母的,另一架是曾祖母的——祖母的母亲。线头从纺车这头绕到那头,祖母打了个哈欠,揉着通红的眼睛,转身看了看曾祖母,曾祖母停了下来,“莲娃儿。你去休息吧,我帮你纺。”“母亲,我,我不敢!”祖母畏缩的摇摇头,“哎——”曾祖母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灰白色的墙壁上,纺车又在“吱呀吱呀”的转动,转动。
祖母长大了,长长的,长长的辫子向后挽成了一个发髻,穿着经棉袄,在祖父的搀扶下,叩拜曾祖母,叩拜了亲人们,她做了人妻。关于祖父,祖母只告诉我他读过很多书,至于他们之间,祖母只是平平淡淡地不语。
“哇——”随着一声男婴的哭声,祖母又变成了人母,我的父亲也出世了。父亲的出世,给祖母带来了一种安慰,一种初为人母的喜悦,听祖母说,她曾有一个很乖很温驯的女儿,可怜夭折了。所以她常婉惜的叹道;“她如果现在活着,说不定她的娃儿也有你这么大!”我暗暗地祝福你——我那未谋面的姑姑,如今,在天堂里,祖母可曾找到你钟爱的娃儿?
四十年代中,国内战乱,祖母的家败落了下来,当时近三十岁的祖母带着祖父,父亲逃难,艰难和困苦卷走了祖父,丢下了孤儿寡母。
直到遇上现在的祖父,才结束了祖母的流离颠沛。
三四十年代过去了,看到了五星红旗在天安门飘扬,挨过了五十年代末的空荒饥饿,又在文革中翻腾,还盼到了田地入户。祖母已是两鬓苍苍的老人了,现在膝下添了一儿一女。
祖母的去世,了结了她辗转辛劳的一生,我不知道,与这个依恋了一个世纪的祖母,决别而去时,怀着怎样的心情,是悲是喜?是解脱还是不舍?抑或其它?“走好!”我在这里祝愿,也相信祖母会走上另一度该属于她的天堂。
我收起信,仰望天穹,苍天会长着眼睛,会看着人间的一切,不是吗?
这一个夜晚,我梦见了,梦见了在简陋的屋前,祖母又在给我说那月亮、那星星那云里的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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