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口唱大戏。。。。。。歌谣唱了一年又一年,帝王将相来了又去,才子佳人去了又来。
记得在我七、八岁的时候,一进了腊月,十里八村就摆开了戏台。粗大的杉树支撑骨架,白茬的板材搭成戏台,大红大绿的丝绸围成布幔。大队的场院里,油气灯整夜地亮着,姨们扭着腰,吊着嗓;舅们岔着腿,把花枪舞得像风车一样。夜深了,小村的狗也睡着了。姨们舅们打闹着,从场院里出来。狗睁开睡眼,呜咽地叫了几声,又沉沉地睡去。
队长舅骑着自行车,东村走走,西村逛逛。喷着唾沫星子说东村唱《十五贯》,西村唱《钓金龟》,咱村也唱。姨们舅们哄着他,队长舅咬咬牙,灌了一布袋麦子,一阵风地走了,一阵风地回来,带回几盒油彩、几件戏衣、几段胡弦。胡琴声又高亢起来,大戏起劲地又排演起来了。
等到猪也杀了、房也扫了、头也磕了、年也拜完了,大戏也就锵锵地开锣了。
油气灯挂在场院四面的戏台杉木柱子上,戏台上照得如同白昼,戏台下衬得黑乎乎一片,就见到烟头一红一暗。姥姥们衲着永远也衲不完的鞋底;姨们织着永远也织不完的线衣;舅们说着永远也说不完的收成。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胡琴吱吱忸忸地响着;锣鼓铿铿锵锵地敲着。间或有一阵哄笑传来,人们停止了说笑,瞪大了眼,看着戏台上。是姨唱倒了嗓子,是舅翻折了跟头。人们噢地一声,重又回到自己的说笑里。姥姥们将酿了三百多天的眼泪,湿漉漉地洒了一地;姨们将说了三百多天的话,匀成一声声叹息;舅们将举了三百多天的锄头,重重地放在地上,打个火镰,吸上一袋烟。
等到姥姥们拐着小脚回家,哐铛地把柴门关上;当姨们将东家的姑娘和西家的媳妇说笑够了;等到舅们吸足了烟,月亮也就爬上了房檐,场院里的人也快散尽了。小村的油灯一盏盏地点亮,又一盏盏地熄灭。队长舅张开大嘴,打个哈欠,说:去,都去,吃卷子。戏台上的姨们和舅们兴奋起来,抹抹嘴,提提裤腰。豆腐白菜,白面卷子;白面卷子,豆腐白菜。姨们舅们说着十里八村的戏,说得菜也没了,馍也没了。姨们舅们这才打闹着回了家。小村的狗响成一片,村里的油灯点着了,又熄灭了。狗们呜咽着,一会儿沉静下来,小村在寂静中睡着了,戏文、胡琴、锣鼓也睡着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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