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听说要坐船去竹岔岛,心里很高兴,儿子还从来没有坐过船,正好让他体验一下。又听说坐的是渔船,不禁更加兴奋起来,我也没坐过渔船呢,正好,也当一回渔夫,赶一下海。听到他们说:“要少吃点啊,待会晕船难受。”心内窃笑,我在长江上来来往往很多次了,晕过汽车火车,还没晕过船呢。
吃完饭,一行人迤逦来到码头。那里停泊着大大小小十余艘渔船,大的高出水面不过一米多,小的船弦简直就贴着水面,都在随着浪涛摇摇摆摆地晃荡着。一见之下,不禁有些心惊,我们就坐这样的船吗?有人嚷道:“在这里都这样摇晃了,要出海的话还得了吗?”领队的站到船头挥臂说道:“要是有害怕不愿意去的,就请在附近休息,中午到此集合就好了。”“哪能呢!”又有人接口道。哄笑声中,胆大的,胆小的,害怕的,不害怕的,全都上了船。
船终于摇摇晃晃地出发了。我颇有兴致地问儿子:“宝贝,你看我们坐在这船上像不像在摇篮里?”儿子撇嘴道:“我可不知道摇篮是什么感觉。”说着,一边惊奇地大叫:“海鸥!海鸥!看,还有水鸭子!”一边忙着拿相机乱拍。我很奇怪,这海上怎么会有水鸭子呢?它在这茫茫无际的海上能生存吗?
船离岸渐渐地远了,满船好奇兴奋的人开始渐渐安静下来,有的甚至已经在窄小的甲板上趴下了身子。突然站在船首的一位队友叫了一声:“水母!”大家懒懒地抬了一下头,又全都蔫了下来。四周静悄悄地,只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和船儿劈开波浪的“哗哗”声。
这应该是大海最平静的时候吧?微风拂拂,阳光灿烂,海面上浮光跃金,一望无际。只是几乎不见任何船只的影子,连水鸟都少见得很。万倾碧波好似绿色的绸缎,随风连绵起伏,永无休止。我们的船冲上一个波峰,还没来得及体验高处的感觉,又忽然落了下来,在这波涛之间颠簸摇晃着蜿蜒前进。随着发动机的轰鸣,一簇簇洁白的浪花不停地向船尾移去。不时有几点浪花跨过船舷,飞到人的脚上,身上,忽然一波扑来,立在船弦边的一个队友的衣服竟已全部湿透。
忽然间觉得,人类在自然面前真是太渺小了。这茫茫无际的海上,天上地下竟只有这一艘小小的船儿在随波飘荡,眼前这看似平静温柔美丽无比的大海,她只要稍微地皱一下眉头,我们这些个兴高采烈地想要去征服自然的人,便全都面临着倾覆的危险。更令人绝望的是,四周竟还没有一点可以求救的东西,找不到一点求生的希望,从眼前一直到目不能及之处,除了动荡的海水还是动荡的海水,也许,在远处,那浪涛比眼前还要令人骇然得多。我见过汹涌的长江之水,见过奔腾的黄河之流,却都没有像眼前这温柔的碧波让人惧意顿生。我好像已经看到了她那微笑的面孔背后,所隐藏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恐惧像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渐渐地把我的心越揪越紧,越揪越紧。我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只紧紧地搂住儿子,仿佛已经不能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仿佛出现了一线海岛的影子,隐隐约约,看不分明。然而我知道那是陆地,是可以踏踏实实依靠的陆地,一口气终于慢悠悠地从我胸口呼了出来。近了,更近了,就快要靠岸了,我的心慢慢地放回了原处。缆绳终于套好了,我拉着儿子手脚并用地爬上码头,靠到石墩上就是一阵恶心。我哄着儿子坚持走到岸上,买了瓶可乐,又稍微休息了一会,方才舒服一些。
岛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站在一头喊话可以传到另一头。据说这岛是火山爆发形成的,岛上还有火山口的遗迹。我很想去看看,无奈没走多远,儿子便不肯走了。确实,在这原始的不见一点现代娱乐的小岛上行走,对一个龆年小儿来说,确实无味得很。我带儿子返回码头边的岸上,在人家房屋的阴影里坐下来。没几分钟,儿子便坐不住了。右边不远处有一片白色的海滩,礁石林立,海涛阵阵,浪花点点。那里有几个小孩子正忙着在捉螃蟹呢。我们从一片杂草丛生的垃圾堆边穿过去,儿子开始兴奋地瞪大眼睛在礁石下搜寻小螃蟹的踪迹。
我在布满鹅卵石的沙滩上坐下来,毒辣的阳光穿过太阳伞薄薄的绸布,热烘烘地贴在脸上,肩上,海上码头边特有的腥臭味一阵阵地不由分说地钻进鼻孔。小岛上游人很少,看得出来这风景未经一丝人工雕琢,岛上灌木丛生,百草丰茂。清澈湛蓝的海水一波一波地涌到礁石上,激起一堆堆白雪似的的浪花。一个年轻的渔民在专心致志地修补一艘小渔船,仿佛在完成一件艺术品,周围的一切,人群,阳光,海浪,都没有让他有片刻分神。码头上,一群渔家孩子正在卖力地表演跳水,立着跳,倒着跳,仰面向水里倒下,一个个黑色的泥鳅似的在水里钻来钻去。一切是那么的恬静,安详,恍若梦里的世外桃源,时间仿佛已经停止了。
是不是所有最美的风景都是最原始的呢?岛上有一个小卖部,也有一所小学,还有几小片庄稼。要赶集市的话,得乘渔船颠簸近一个小时上岸,再倒一次公交车,这是天气最好的情况。若是阴雨天呢?也许这些渔民会因为多年的经验而多一些从容,但是,面对着波涛汹涌的大海,难道真的可以没有一点恐惧和担心吗?终于知道,“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的隐居念头只是一些矫情的幻想。
卖冷饮的妇人问:“喜欢这里吗?”我吞吞吐吐地说道:“喜欢么……,嗯,其实……。”然而,她根本来不及听我的呐呐之言,便满脸喜悦地被另一群游客包围了。我看不出她的问话是安然享受的淡定,还是面对积年累月的寂寞的厌烦。然而我知道,对于她,对于这岛,我只不过是个过客,一个不需要任何告别就可以离开的旅人。离开了我们这闲极乱逛的一群,这岛,还是那孤寂的岛;人,还是那与以往一样生活的人。那么,想来妇人应该是一种乐天知命的从容不迫吧?这样,也许生活才会减少一些苦味,也许,才不枉这孤独小岛的绝世美丽。况且,这岛还有一代一代生生不息的希望呢,他们正在那翻腾的海波里欢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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