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黑說白,我都沒有立場。我只是一支桿子插在水中央;退潮時見我,身縷青苔螺貝、漲潮時見我,得在潛水間。
我來的時候也曾經散發木質芬芳,展露無法雷同的特殊紋理,乾淨俐落的聳立在這曾金碧耀眼的沙灘上。即使來海灘遊玩的人群有時會質疑我的存在,試圖扳倒我、倚靠我或以我為靶玩的人都不曾動搖我的立點,即使黑夜寒風、狂浪暴颱,都沒令我怯抖過。我自始站在這裡,就不曾想過孤獨、害怕、或離開。看朝日幕落影成長短不一的背後。180度也不過是一條直線罷了。可是長期浸水的佇腳已近腐壞,這般的轉變,是當初的意氣風發所預想不到的歸途。
這一段漫長的旅途,我不曾前進或後退,陳腐的佇腳已不容我自衿。而說黑說白的天性,當我的背影向後拉長淡去,遺失在灰幕中,我的名字叫做「無」,我在這裡,不具任何意義。
即是黑夜總是笑我,夜深了還不肯入睡,硬要佇在那裡。
…
當我倒下,也不過是從垂直變成水平的
直線罷了。
我自終都想不起來,自己來自何方…直到海浪把我捲進漩渦飄洋去,我才明白,我的旅程,才正要出發。
這海洋也不過是一塊「面」罷了,當「線」條擺上去時,若沒有一個美的形式再加以「點」綴;地球也不過是一個圓,宇宙中的點,若沒有流星畫過形成的「線」狀矯飾,宇宙「面」又怎麼精彩的起來。我是說,無論我是垂是直,即使是現今不知歸程的一塊不起眼的漂流腐木,我也正點綴著這世間的精采,不是嗎?
即使流浪是心與肉體的違逆,當月圓時星光熠熠得像一片閃爍的面包裏著小白點,該知道,放蕩的意義是一個構成,有一日會驚覺人生不過是一幅圖像,灑滿了多種色彩,最後變成烏漬洗不掉。當然,和月圓無關。
當浪與風結合,風浪也不過是大海中不起眼的小波紋,一點也不影響這個面的存在。和我有關,因為我暈了。我暈海,魚群的悠遊令我費解,漁船的行進令我仰望,我也想有方向控制員,帶我不流浪。
如果我可以不飄流,我會渴望流浪。
如果漂流是我的宿命,我也看過了幾片天空?幾片黑夜?
只是再度靠岸的我也不曾想過,有一日我像寶物般給人拾去,卻化為火焰下粉散的灰燼。
當我隨風飄去,我真的「無」了,但你別以為這紛飛的燼粒微薄的教人看也看不著跡,我的思緒正邁入下一個旅程,這不過是另一個起點,罷了。
當你闔起一本書,你未必看完每一個字,無所謂,對你而言,點線面的構成,不過是一個容易遺忘的圖像。無論是珍﹒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或克莉絲汀的詩,你卻只記得_那是一本書。
你錯了,呈現在你面前的,是一支垂直的桿子。
(那就飄散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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