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有了朱自清,才有了清华荷塘如此的月色,抑或是因为有了季羡林,才有了燕园水池永恒的荷韵。反正生在那里的荷有福了。或许它们本来是死的,有了大师的生花妙笔才活了过来。亦如本来的人间俗物,因为精英的目光注视久了,也带了些许灵气。而天下多数的荷,就无此幸运了。
发此感慨是因办公的楼下就有一片荷,却从未曾被人吟咏。
也许正因为近,一直不曾注意是什么时候这片泥泞有了方正的护岸,什么机会这片蚊蝇地长了一样翠绿的田田。也更不知道这荷是否出自洪湖的名品,这花是否就是荷花淀的后代。几年不见,一朝引起注意时,已是满眼的翠绿粉红了。于是,在路过时,也经常稍稍停留一下匆忙的脚步,为疲惫的双眼补充一些难得的营养。
夏日,天气异常闷热,荷花开得甚欢。擎天绿盖中红花映日,把一个池塘塞得拥挤而热烈,几乎连水面都看不到了。含苞的如羞涩的少女,盛开的是新婚的新娘。沉思的正在孕育丰硕的果实,调皮的是晚来的丫崽,正撑开一片缝隙偷窥外面的骄阳。悄声走进,惊动几只青蛙咕咚一下蹿入水中;静静注目,更有几朵荷花,如少女借着微风向你含笑示意。雨丝吹来,荷田上飘过滚滚珠玉;巨伞摇动,几只蜻蜓在耳边嬉戏。虽不曾有季老的学问,估算出具体花朵的数目,然满塘的盛状应不亚于水木燕园。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里池岸坚固,你可以近距离地观赏。那叶、那苞、那花、那果,就在伸手可及之处,看得见花瓣上的汗毛,数得清叶片上的皱褶,那清晰因为近,竟让人有些晕眩。饭后闲暇,与一枝荷静静相望,似乎可以听到彼此清晰的心跳。真想轻轻地拥入怀中,让一份清香浸润每个细胞,让一缕淡雅带走全身浊气,让一丝超脱荡涤心头沧桑。终于不忍,恐这双辣手,将这片鲜嫩瞬间蹂躏成残败,将未成的果实转眼扼杀于摇篮。
不经意间,日子以“周速”飞逝。几句可怜的咏荷的诗句还没有凑齐,水面已是瓣瓣落红。再次临近,近岸的莲蓬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杆,想必终是成了人们肚腹的填充。整个池塘也有了瑟瑟秋意。远看没有了娇艳的粉色,近瞧失落了莲蓬的秸秆只顶着一片干瘪,浓浓的绿变成老绿干绿灰紫的杂陈。整个池塘衬托着日落黄昏,构成这秋日斑斓的一隅。想到不远几周过去,这遮天蔽日的青荷都会折戟回归生养的污泥,剩下几茎坚守的残荷必是更加褴褛,徒增几声秋冬的叹息,恰如这一年的岁月,亦如一个娇艳的女人,快乐了一季,享受一个花的圆满,终于回归平淡。
过去的岁月,何尝不是这花的一生呢?一直在时空纠缠里沉醉着不知归路,究竟收获了什么?曾在夏风中穿梭,曾在阳伞下躲避,曾享受爱的温馨,曾独处喧嚣的寂寞。如果真有这么一片池塘,让孤单的漂泊回归,让繁华的青春皈依,也算不虚此生了。
突然想起席慕容的《盼望》—“其实,我从没要过你给我,你的一生。我盼望的只是那一瞬。如果我,能在开满桅子花的山坡上,与你相遇。如果能深深地爱过一次再别离,那么,再长久的一生不也就只是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匆忙的一生,该有多少繁华的夏日,可曾记住了几个短暂的一瞬?
目光轻吻你于夏日,就算别离,也记得曾倚在你怀里恬静的笑。心脏共鸣你于黄昏,应该庆幸,就算流逝了时间也记得那铿锵的节拍。在生命极好的时候,轻轻的零落,悄悄的离开,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也是一种无言的幸福了。
所谓美好,其实都是昙花,亦如画廊烟柳,不过是在喜欢的世界中构建的一个幻景。远远的欣赏,足矣。亭亭傲然过,怡然自得过,飒飒爽爽过,不在乎谁的来去,只为自己一季尽情。一些诺言和曾经,如云影般匆匆而逝。幻想的前世今生应该真有轮回,是否只为那边有人等待?诗般的恣肆飞扬,恰似昙花刹那,若果有莲籽藕根被刻在心里,也应该一样永恒。
活着,不仅仅是为了享受,更多的是为了感受!感受上天的给予,不管是荣华,是淡泊,是落寞,还是消沉,一切都是宿命。只能轮回,不能涅槃。在最后的最后,让花非花,雾非雾,尘归尘,土归土……
花事随所有的红尘,化作点点逝去,随风飘落。太多夏荷的诗句,无非是荷似的女子。此刻,很想就在你身边,一起感受秋荷的缠绵和萧瑟。在这秋日的黄昏看你的脸,在这涟漪的飘荡中拢你的肩。在这喧嚣的俗世上,感受荷的高洁、荷的典雅,荷的清幽,荷的多姿、荷的热烈。在这没有收获的季节,拥有荷的潇洒,荷的富足,荷的收获,荷的快乐。
很想知道,你看过荷开吗?荷开时,是否会想起我?总是疑惑,你看过荷败吗?此一生情如荷花,是否只在一夏?总是想问,未来的某一瞬,看到荷塘的泥泞,你是否也感到刹那的颓丧?
读荷,一鉴方塘依旧,婷婷翠盖如群。月圆未悟禅机,犹是依依不眠。究竟读懂了什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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