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来,临睡之前都有到楼顶透风的习惯。每当进入盛夏,夜晚经常露宿在天台上,既凉爽又可以尽情领略壮观美丽的星空景象。今年夏天晚间的温度较低,只在楼顶睡过几宿,观星的机会少了,遗忘了许多星座的形状和位置。
从小就开始迷恋广阔无垠的宇宙,渴望知道其中隐藏的奥妙。当中最吸引我的是星星编织的令人无限神往的永不衰落的图景。视阈之内落满无穷无尽的星火,沉溺于来至世界尽头斑斑点点的光辉中,许多遥远的过往重回脑际。星光幻化成萤火虫飞舞在夜空中,那些童年时代的场景在漆黑中愈加光亮,熟悉的人和物又一次活灵活现在眼前,那些感人的故事场景在虚无缥缈的空间中闪烁着,勾起人无限的思恋。那些往夕岁月以回忆的形式出现,包含的内容往往令人痛苦要死,因为我们再也回不到真实的过去了。
很久没有去阴沉沉的墓地了,很久没有带上家中的两条狗漫步在家对面那座荒无人烟的山岗上,很久没有去到那些长眠着寂寞的地方掩埋自己的寂寞了。那些小时候可以随心所欲完成的事情,今天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却是无比怀念。在这样的年岁里,受本能驱使只身来到空旷的楼顶,仰望头顶光亮的天体,一次次感受着自身的渺弱。生命本是如此卑微,世界上最风光耀眼的权贵们,也会在一颗三等星面瞬间失色。穷尽一生,我们永远无法像一颗璀璨夺目的太阳一样骄傲地升起,而生命陨落时,也不能像一颗燃烧的流星一样划破漆黑的天际。那么啊,我们这一生奋斗不息到底是为了什么?
常常生疑,我们都是坠落凡间的星辰,只是在这个灿烂的时代面前我们身上的光彩失去的辉映,也失去了对彼此的吸引。生长在这个精神的荒漠里,我们的感官正在变得迟钝,胃口越来越难以获得满足,需要时代发明的新玩意儿刺激萎靡的神经。我们邀请名牌、纹身、豪华汽车、性和毒品进驻到空虚的生活,并毫不动摇地相信离开它们生活将难以为继。我们宁肯选择在精良的美酒中溺毙,也不愿啃食味道平淡营养丰富的黑面包。我们在追求虚无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迷失在彼此身旁。当你我之间的关系进一步疏离,让我们为此而共同遗憾吧!恨谁,怨谁,都失去意义了。能怪罪的,只有这个时代。我们做为时代的替罪羊,还要沉溺在虚无的辉煌中多久方才悔醒。从新评估毫无顾及的暴露于现代文明浪潮中的受益与危害,我们从不间断这样的尝试,并在总体的认知上取得了一定共识,但付诸实施依然还要跨越重重困难,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们中的大多数人生活的艺术感已经消失,他们并不觉得今天选择的生活方式有什么不妥当之处,更不会轻易放弃沿用至今的生活理念。在质疑获得证实之前,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很可能是这一生的幸福。
那些露宿在天台上的夜晚,隔着席子躺在被白天炽热的阳光烤得温热的地板上,面对着漫天星火,总不愿意轻易睡去,只想一个人静静独享这无人吵扰的星空之美,躯体晶莹轮廓分明的天蝎,形态娇小玲珑的北冕,孤独守候在北方天空中的北极,飞翔在银河中英高贵的白鸟……它们共同组成一幅令人目不暇接波澜壮阔的画卷,布满整个天空。
夜清冷如水的夜晚,仰望星河,诧异构成这个世界的个体数量如此繁茂且灿烂动人,可身处的这个世界又是如此荒凉。我认识许许多多的人,此时此刻他们同样是淋浴在这片星空下,受着同一颗星辰关照,可却不知道他们身在这个星球的哪一端为什么去漂泊。我们都是漂泊者,用尽一生在宇宙间漂泊,到最后或许是为找寻一处栖身之所。然而,我们可能为此再也不能相见了,走散在荒凉世界的个个角落间,这就是选择漂泊的代价。我和星间隔光年,还能彼此相见。而我和你相隔的距离何止光年之遥啊!一条无法跨越的深渊横亘在我们之间,那是永远敞开的裂口。
到底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越来越淡漠,还是人的情感越来越敏锐产生了错觉?到底是我们彼此间情感疏远了,还是我们跟物质生活挨得更近?爱啊,恨啊,究竟是什么?他们给我一个不应痛恨这个世界的理由——仅仅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残存着可怜兮兮的爱。我热爱脚下赤诚的大地,热爱辽阔高远的天空,热爱这个由不同生命构成的多姿多彩的世界,而不是由人类物质文明堆砌成的一座座荒凉之城以及活在浮荡在城中央虚无的灵魂。如何远离人潮?从来没有放弃对这个问题的思索。对现代都市人来说,锁紧房门把自己囚禁起来不失为一种选择,然而,选择做一个丧失自由的囚徒,还不如把自己放逐到一片远离是非之地——躲藏在一片荒原上,但求拥有一份宁静的星空,如此受困于天地牢笼间,亦是自由快乐的。
这个世界的尽头,黑暗深处,闪耀着冷冷的星光。你们这些可爱、匪夷所思的小生灵呵,令人产生无限的遐想。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都会经历漫长黑夜,在那些失去月光庇护的夜晚,星星用它微弱的呼吸吟唱着光明之歌,替夜空下寂寞的灵魂驱散内心的黑暗。
科技欠发达的古代,勇敢的航海家依赖天空中的星辰确定航向,凭借顽强的毅力和不屈的斗志,抵达丰饶的大洋彼岸。或许,我们也能借着星光的启迪和指引将灵魂带离苦难深渊,最终踏上通往幸福的路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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