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的我,也不是如今这样的玩世不恭、愤世嫉俗、油嘴滑舌、尖酸刻薄。年轻时我也曾积极上进过,向组织靠拢过,“热脸”也曾贴过一次组织的“冷屁股”。但自从我亲手“吊死”了自己的“党票”以后,我干脆把自己的“冷屁股”对着组织,让组织的“热脸”也得到同等同面积的回贴。
现而今的物价上涨是一个很自然,很普遍的事情,昨天六块钱一公斤的鸡蛋,今天突然卖到八块钱一公斤,家庭主妇一点都不紧张,一丝一毫对政府的怨气都没有。市场经济,市场自己在调节,和政府没有关系,彻底把政府给解脱出来了,主妇只能埋怨自己昨天懒了一点。早年间可不是这样,要涨价了,政府先会用“小道消息”向全国吹风,等风吹到一定的程度,还要正式发红头文件给全国人民,正式通知全国人民,什么物资价格要上调,什么物品价格要下调,那可真是“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过去的文件传达很有规矩,先党内、后党外,先官员、后群众,级别森严、秩序井然,能先于别人一天听到文件内容,那是身份差别的标志。单位一共一百二十多人,干部四十多,党员四十多,群众也有四十多,我永远属于最后一批被传达文件精神的“群众”。有一次书记在台上传达政府物价调整决定的红头文件,我伙同其他四十多位“群众”在底下听精神。实际上,早就从其它渠道知道了价格调整内容,开会听文件精神传达,只是承认自己属于最底层的“群众”,让狂妄的自尊接受合法的打击,以便陪衬身份级别高于我们的其他两拨人而已。
由于已经知道书记传达的内容,所以,听文件精神的时候,注意力就放在了别处。书记在台上很流利地宣读着文件:“市政府关于上吊相关物资价格的决定”。书记把“上调”念成了“上吊”,我听上去很不舒服。于是我就大声提醒书记:“贾书记,不是上吊,是上调!”。书记涵养很好,没有表示异议,接着继续宣读文件,念完一页,翻到第二页,又回去“上吊”了。我又提醒:“贾书记,你怎么又上吊了,多吓人啊!”于是我们贾书记又回到了“上调”上。口语习惯这玩意很坚强,越紧张,越顽固,所以,我们贾书记不断“上吊”,我不得不反复替他解去那“绳子套圈儿”,他紧张我也累。
当书记再次“上吊”时,有个我的“死党”先我喊开了:“贾书记,文件精神我们早就知道了,你不用再上吊了。”书记头部不动,只从老花镜镜框上方从里朝外向下面狠很瞅了瞅,继续完成他的“上吊”过程。我说过,单位的书记,要比我们群众涵养好的多,他始终没有对我们表现出憎恶。
后来我才知道,“上吊”的并不是书记,而是我自己的“党票”。那个时期,那组织正在“考验”我,我的热脸正紧紧贴在组织的胸膛上,当时我已经被接纳为“预备”了,眼看就要进入组织那温暖的怀抱了。可是由于书记这次一个劲儿要“上吊”,结果就把我的“党票”给“吊死”了,组织把我的热脸挪在了一个冰冷的屁股上,可我自己还一无所知。也不能怪书记,书记还是虚心的,他也不是从开始到最后一直“吊”在哪儿,只是偶然反复一次“上吊”给我们听。
价格上调了,我的“党票”永远地被“吊死”了,所以至今还没有感受过组织那温暖的“怀抱”。后来尽管组织也曾向我出示过“热脸”,但都被我的“冷屁股”给厥了回去。人“吊死”就不可能复活,所以我也没有让我的“党票”复活的兴趣,既然“吊死”了,就让它永远安息好了,何必再把它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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