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1644——中国式王朝兴替》之吴伟业与卞玉京
吴伟业号梅村,“是一位多才多艺的作家,学识渊博,著述甚多。”卞玉京号云裳,“因父早亡,家道中落,与妹一同沦落风尘,被列为‘秦淮八艳’之一,是“秦淮八艳”中最孤傲的一位。一般见客不善酬对,但如遇佳人知音,则谈吐如云,令人倾倒。
吴卞初会,是在一次为官员饯行的宴会上。卞的“慧丽聪敏,高贵脱俗”又隐含几分忧郁的气质,令吴倾倒。同样,卞对“名满三吴”的吴,也是一见钟情,以至这位平素对初见之人一向应酬寥寥的秦淮名花,竟然抛下了矜持和高傲,以罕有的大胆直率,在席间对吴表了爱慕之心,并当场作出以身相许的表示。
其时,卞是著名的歌妓,与当时柳如是、顾眉等齐名。在当时某种意义上,卞的名气比吴的名气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卞的倾心,不是依附权贵。而卞以身相许的态度,也非逢场作戏。
流水有意,落花亦有意,原来极有可能成就一段佳话的开端,却因吴的自以为聪明:用装傻来回应卞的真诚,而生出波折。当时,卞问“亦有意乎?”,吴“若不解”,一再假装不懂卞的意思。卞“长叹凝睇”,不复多言了。
吴当时对卞确是一见倾心的,在其后来的许多吟咏中可以看出。而卞是个“身为下贱,心比天高”的奇女子。以卞的个性,若不是吴先在席意对她作出了爱慕的表示,则她就算表白了爱慕,却不会以身相许。
这次宴会后,卞虽然自尊心受到了很大伤害,却仍未放弃。相反,两人仍有往来,而且交往日常。但吴毕竟是传统礼教束缚下的社会名流,胆小怕事,患得患失。恋情说爱甜言蜜语,谈婚论嫁推三阻四,说假意却有真情,说真心却又负不起责任。直到吴离开南京,也没有接受卞的相许。
离别时,卞乘夜色,为吴吹笛以寄情。吴离去后,虽然没有承诺,卞却以“罗敷未嫁”的心意守着这份感情,对门庭若市的追求者丝毫不假辞色。
后,李自成入主北京。再后,清军入主北京。顺治二年,清廷在南京广征教坊歌女,抽在身在乐籍的女子都在应召之列。艳名远播的卞随时面临着被征召的可能。在此朝代更迭、江山易主、外族入主的非常时期(当时历史条件下,异族入主,堪可比其后的列强入侵),卞不甘沦为杀戮同胞的异族取乐工具,呈是悄悄改换了一身道装,只带了少量钱物和一具古琴,避过清军注意,顺江东下,从随波逐流的命运中机智地抽出身来。从此,卞惯着道装,自号“玉京道人”,这便是卞玉京的由来。
卞,这个温婉美丽的才女,为了抗拒清军的征召,以超寻常的通知,于兵荒马乱之间毅然冒险出奔,其胆识气节,是身受朝廷深恩,号称复社才俊,最终却屈身事敌的吴不可比的。
卞出走之后,无人知其间讯。五年之后,卞作客拂水山庄,主人钱谦益(柳如是夫)和吴是挚交,知卞与吴之情。有意撮合,促其相见。吴自秦淮别卞后,相思成疫,急切赶来。然而,这次卞却托病,避而不见。应异日访。吴惆怅若失,是己先负卞,夫复有奈何!写诗四首,尽写“缘知薄亻幸逢应恨”的追悔之情。
其实,这也可看出,卞对吴的感情还是割舍不断的,如是真的已经放下,就没必要避而不见。正因为剪不断,理还乱,不知相见后如何为情,才会避而不见。又其实,吴一直犹犹豫豫,没有明确的态度,感情若有若无。倘若此时,吴积极主动一些,比如做出迎娶表示,恐怕又是另一种结局了。男人行事,总该果断干脆一些,少一些瞻前顾后。
数月后,卞携琴踏春,在虎丘与吴会。卞披淡黄长衣,作道人服,平淡雍容,为吴歌弹一曲,倾诉了南京陷落前后的亲历亲闻。这一曲,深深震撼了吴,促成了《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这首沉郁苍凉、寓意深远的时代悲歌。《听》诗没《圆圆曲》著名,吴投入的感情和抒发的感慨,却深于《圆》,且据考证,吴创作《圆》也是完成于这次听琴后不久。
此后,二人再无见面。
又三年后,吴终抵不过清廷威胁利诱,不得不出仕。吴出仕不久,卞出人意料地出嫁。这其中多少有对吴彻底绝望的因素。卞婚后并不如意,不久由她的侍女以身相代,卞乞身下发,依附70高龄的吴中名医郑保御,潜心修道,持律甚严,在晨钟暮鼓中度过了余生。并用三年时间,蘸首自己的舌血,为郑保御写成一部《法华经》。
卞玉京身上有一种缥缈的气质,又有一种刚毅的精神。一生坎坷,心志却益高。首次倾心的男子,却偏巧是仇人的儿子。知道后,净手为他用蝇头小楷写了一篇《道德经》,从此绝断情缘。后遇梅村,初见时两情相悦,一见钟情以身相许。后吴却若即若离,感情若有若无。
卞既挚爱,又不强求,既痴情,又不乞求,既期望,又自制。大节不失,小节无亏。让人敬、让人赞,直如仙人,世间真无男子能够配得上。
初见时的装傻,让吴有了憾负卞的悔恨。交往时的犹豫,让吴后来更是悔恨绵绵无尽。临死,对与卞的一段爱仍不能释怀,作了《临终诗》:“受恩欠债须填补,总比鸿毛也不如”。
吴伟业在后世的名声,有一大半并非源于本身的文才,而是间接来自“秦淮八艳”另一艳--陈圆圆的影响。“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陈圆圆和这句诗的知名度,远比吴伟业要高很多。卞在感情上、在气节上的表现,也远比吴梅村要高很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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