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强j*?他杀?
门口的学生越聚越多,黑压压的几层墙似地把大门堵死,无形之中填补了我们后备力量不足的缺陷,给外面闯关的人形成了一道新的障碍。田大光等人见来武的文的都不行就来赖的。宋晓小的姑姑就和四五个女人披头散发的模样,一边拍手顿足,用各自特色的强调和作态呼天喊地痛哭流涕,一边向堵在门口的人群疯狂扑去,见人就抓就掐就咬。众人见这阵势知道这群女人是在装疯买傻,但又不敢招惹,所以人群就如被一口气吹飞了的大团鹅毛片,猝然散开,坚固的堡垒垮塌了。 _
米校长和熊主任不幸被几个女人缠住,无奈中米校长推了宋晓小姑姑一下,没想她就势一倒,在地上滚的灰头灰脸哭喊道:“打人了,校长打人了……”这一叫田大光一干汉子一起上手,把米校长和熊主任来个旱地栽葱,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吼道:“老实点,你能给老子讲理,老子跟你讲力……”
我们在场的几十个老师都是文质彬彬的书生,虽手有缚鸡之力,但要缚住这些红脸汉子,纵观全局的确缺少此种猛男。宋副就在人群后面鼓舞着:“同志们,上啊!欺负到家门口了,恕可忍孰不可忍!”这时候,几个汉子抬着一副临时编成的担架,上面躺着宋晓小的尸体,用一条很长的白布搭拉着,他们抬着往前走,那白布就裹了风摇曳飘颤不止,在夜色里分外令人怵然。他们把那担架抬到教学楼正前方的红旗台下,就丢在那里。那几个弄得蓬头垢面的女人又围在周围捶胸抚掌、且诉且涕,场面感人至深,欲与同哭。可是没人去同哭,对他们虚张声势的夸张场景,我们甚至连最后的一点同情也烟消云散,我们欲哭无泪。
他们把尸体往这一丢,的确是狠毒的一招,我们无疑被点中了死穴,而无力反击。米校长被他们按住,见此一幕,酒精加汽油的脾气就爆发了“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么干居心何在,于心何忍?想威胁谁?想威胁我们……”那几个家伙并不发作,很有礼貌似地放了手。田大光就说:“米校长,我们不威胁谁!像你们这样的人物我们犯不着跟你搞威胁,我们只是想讨个公道,要个说法!我外甥女在你们学校失的踪,就无缘无故死了!校长,还有诸位老师,说起来都是满腹经纶,满嘴仁义道德,什么传道授业、为人师表的,我倒要请问一句:宋晓小是怎么死的?你,你,还有你,你……谁能说得清楚?家里没了鸡猫狗还要四处访访找找呢!别说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你们倒好,拿毛巾擦屁股——抹得倒一干二净!不是我把大话炮在这里,宋晓小的爹妈明天一早就返回来,到时别怪我们红脸黑脸花脸一齐唱,怕你看戏都看不过来啊!”
我们一下子都围上去,欲再打一场嘴仗,然而田大光他们领了自己一帮子人,丢下宋晓小的尸首,扬长而去。我们一下子陷入万劫不复似地恐慌之中,看来三河中学所有人的噩梦开始了。米校长如临大敌,吩咐我和拖把维护现场秩序,并且特别告诫,要看好宋晓小的尸体,尸体再在校园里出了什么问题,事情就更加难以收拾了。这些家伙这么干,用心歹毒、居心叵测呀!
学生们都不睡了,黑压压地站成几个大圈,围在尸体周围,他们既不敢靠的太近又不愿离的太远,像瞻仰一种新鲜而又危险的怪物,情绪高涨而又胆怯恐惧。人群里那些不安定分子惟恐天下不乱地在后头尖叫,甚至左右推挤,前面的就恐慌地拼命向后退,后面的就又乘机往前推,人群顿时骚乱炸开。有人在离尸体半尺的地方栽倒,后面的恐怖分子还在兴风作浪,相继又有几个人倒压在一起,我和拖把竭力呵斥全然如水泼地,毫无作用。无奈何我和拖把每人掂了个细树棍,满院子撵着起哄的家伙,一阵子往寝室里赶,遭遇那些不安定的搅事刺头,也只好硬生生地找他一棍子。学生回到寝室并不睡觉,个个还精神亢奋地讲着白天和刚才的一幕幕,整座寑楼人影绰绰、声音如潮,在这深夜的黑色里如一股暗流涌动。我和拖把就楼上楼下转悠督促就寑,搞得满身油汗。学生总和我们作对,我们一离地,楼上楼下就惊呼一片,笑语频传。
拖把本来就胖,这样以来直叫苦:“妈的,这一夜折腾得!”这时,从后面家属院里窜出条半大的狗来,嗅着尸体打转,就把盖在上面的白布用嘴扯着好远,拖把就捡了块石头嘴里骂着:“小畜牲!”一石飞去正中狗肚子,慘叫着三闪四跳穿进夜色四合之中。我说:“拖把,你去把那白布捡来盖上吧!”拖把就把眼瞪成死鱼眼:“你怎么不去?你又不是领导,光会指派别人。我怕死人!”我说:“老兄,算你积德!他是我班上学生,你看她那副样子,我心中惭愧,于心不忍呀!拜托!”拖把嘟噜着:“欠我一个人情,你记着,想好了再叫你还!”他瑟缩地捡起白布走近宋晓小的尸体,倏而就扭曲了脸闭眼锁眉,把白布丢搭过去。那布一落在上面,只听嗡的一声,无数黑点如尘沙扬起,在亮如白昼的光线里狂飙飞舞,只在转眼的瞬间那蚊蝇在空中划了个弧,又对目标呼啸而来。拖把扭着脸上厚肉说:“这帮子家伙干的哪叫人事,活人不管不问,死人也撒手不管,丢在这,都有些腐烂了,一股恶臭味!”我听罢只能深深叹了口气,抬头看那矗立的旗杆,红旗仿佛也被夜色染成惨淡、肃穆的黑色,无声飘动。旗杆的水泥台阶上默默坐下,水泥地的冰凉一点一滴地渗进我的皮肤、血液,感觉很舒服。
我从办公室里找来两个坐地风扇,放在宋晓小尸体跟前,开足档扇风,缓解尸腐速度,又点着了蚊香以驱逐蚊蝇。我和拖把就守在那里,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7、尸变
学校方面强作镇静,要求各班要排除一切干扰,照常上课。14日8点左右,宋晓小的父母日夜兼程从南方归来。那时我正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在教室里教训学生,你想出了这么大的漏子,我能不现身说法,给他们上上思想政治课,杀杀他们不羁的野性吗?我正在讲台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激昂陈词,把一个个道理理论的比唱的还流利动听,外面就有一群人围在我的教室门口,一个长条高个瘦得像条扁担的家伙闯进来。我正处于兴致勃勃的理论演讲状态,不在意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我惊愕失语之间见他足足比我高出一头,手上青筋暴突,我连挣几下,居然像被他钳住般实在。那人目眶欲裂,眼珠如炽地问:“你就是王树?”我能感觉到他牙齿交错格格地把这几个汉字爵的瘪吧拉即地变了形。我说:“是的,我是王树。”看那汹汹之势,我真希望自己此刻不叫王树。那人不由多说抡拳照我面门砸过来,我本能往后一仰,危险时刻一股劲风扫鼻尖而过。一拳打空,那人怒不可遏,一下子手足并用向我扑过来,幸亏我不是块布是张纸,不然那阵势不把我撕成千树万树梨花开不解心头之恨!这时正好田大光进来拉住那人说:宋哥,先不要闹。我一听这家伙是宋晓小的父亲无疑了。他被拉住的双手挣脱出一只指着点着地骂道:你他妈的什么人民教师,也配!我以为他骂骂就安全了,不料他挣脱另一只手,扑上来连在我身上踢了几脚,我捂着痛处挨着骂,想豁出去跟他一搏,把这条活扁担一折几段,以雪耻辱。可是这一幕就发生在教室里,我的学生正汇聚了几十双眼睛盯着我呢,我是要给他们躬垂师范的,我只能强咽了一口硬气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之态。我不亢不卑地说:“对于宋晓小的死,这纯属意外,作为他的老师和班主任我深感痛心和惋惜,但更多的是无奈。我很能理解你们做家长的心情,亲情无价、父女连心、失爱之痛吗!你骂我,我不在乎,你打我,我完全可以接受。我们做教师的,说好听点就是为人民服务,假如你觉得打我一顿,把我王树、王某人打个头破血流、体无完肤,你宋长河、宋某人能心里好受一点,能挽回你女儿的生命,那我愿意竭诚为你服务,哪怕你刀切斧剁我也不惜这条无足轻重性命,保你解气、满意为止!”
宋长河被泼了盆冷水,更加愤怒地骂道:“少装乖卖傻,百十岁老太婆——无齿(耻)!我女儿说没就没了,都是被你们这群庸才废物给害的,吃着黄粮不干事,误人子弟,一头驴带坏一圈马,什么教书育人?是害人骗人的社会害虫!”
相比之下宋晓小母亲的情绪就没这么激愤,她站在自己女儿尸体的一尺之外,神情呆滞的矗立凝视良久,才怀着巨大的决心颤栗地揭开那道布幕。那一刻,没有世人意料的那样出现母女连心的悲痛、哀悯、嚎涕,她显然对面前这具因水长期浸泡变形、腐烂而臭味四溢的尸体形若痴人,难道这就是她的女儿?事经8年的隔绝分离,她也许早忘记了女儿的音容笑貌,她从口袋里掏出8年前四口之家的全家福,只能从那尘封已久的历史中寻找模糊的记忆。但无论如何她似乎都无法把眼前的一切和记忆连接,那么不真实不合理。
宋晓小的姑姑又领了那帮女人围在周围哭泣不已,那样子仿佛死的不是别人的女儿而是自己的女儿。这样一来学校又热闹开场了,学生不上课了,整个五层楼都是窥视观望的人头,阵容强大,蔚为大观,这时无论哪个老师再牛比轰轰,学生都不买账。后面的建筑工地上的工人也停歇了手里活站在高处看热闹。在这种阵容的观众压迫下,宋晓小的母亲似乎也觉得再不哭就对不起观众,很快和其他女人的悲泣融为一体,听上去那么货真价实。
女人们在那边哭声如潮地闹,这边男人们就和米校长及大小头目纠缠,打起了嘴仗。说一千道一万,嘴仗的核心就一个字——钱!他们要求学校方面付全部责任,索取20万的经济赔偿。米校长就冷笑道:“先别这么口大吃天地夸张,口再大吃不了天,那只是痴人说梦!关于责任的认定,我想说的是:一,宋晓小因违反校纪校规被开除了,她已不是我校学生,我们没责任也没义务对她的行为负责;二,刑警队的尸检报告里写的很清楚,死者为自杀!她的死和他人没任何关系,你要我们负责,纯粹牵强附会、无中生有,你想粘住我们都粘不住!我明白你们的把戏,无非是借女儿之机发难,狮子大开口,大赚一把!说到责任,你们才是难辞其咎、罪魁祸首,是你们杀了她!宋长河,你一去8年毫不关心孩子,这是你们为人父母的失职,你给孩子的心灵造成伤害,给她的成长和心理健康形成巨大阴影,这是责任吗?难道不值得你去好好深思吗?田大光,你作为宋晓小的姑父,现行监护人,我们曾多次向你反映她在校的情况,你不但不采取措施,还放任自流、置之不理、袖手旁观,你进到一个监护人的责任了吗?你们这么干,怎么不酿成今天的悲剧,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尝,不要拉别人垫背!”
这么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却不能解决问题之实质,只能徒增不堪的疲惫。那边女人的眼泪流的差不多了,这边的男人也吵得汗流浃背,时间也将近半午。外面日光毕竟毒辣,他们便大批涌进我们各个大小办公室,肆无忌惮地占据我们的位子、喝光茶水、开电扇凉风、吸烟、吐痰、骂粗,心安理得得像进了自家家门,我们反而像不速之客,无处容身。
尽管动用几台电扇不停工作,对宋晓小的尸体似乎没什么用处,硕大如豆的绿头苍蝇依然来去自如,愈来愈多形成一个庞大的集合,尸体周围之地,猛看上去如撒了一麻袋绿豆滚动不已,猝然驱之,便轻盈迅捷嗡嗡如狂风咋起、席卷散去,少时,又会铺天盖地卷土重来,惨不忍睹。而且在烈日的暴晒下,尸体加快了腐烂速度,学生们每每上楼下楼,都掩鼻而过,惟恐避之不及。
8、是不是[ch*]女?
在下午的谈判中,双方都心平气和多了。因为双方都看到了自己的利弊所在,学校急切需要一个安定团结的环境,来恢复正常教学,久拖久耗十分不利;而宋家所面临的是宋晓小尸体的快速腐烂,这是迫在眉睫的事,而眼看还要用这一招来久磨硬缠,又不能偃旗息鼓。
为了不引起正面冲突,学校用了妥协迂回战术,让了一步,答应以三河中学的名义捐资丧葬费3000元,用以安排宋晓小的后事,让他们把尸体先拉回去安葬,赔偿的事等办完后事再好好商量。宋长河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既然第一回合刃上见血,就答应了。
就在我们刚把一口气出舒坦,宋长河把尸体收敛入棺却并不把棺裹运回家,而是移棺前门大厅内,堵在进入的要道上,向我们喧起二次大战。整个大厅成了一个气势恢宏的道场,道士敲打吟咒,旌旗飘然,男女哭诉一片,搞得乌烟瘴气。学校劝不住,又不能钢板上拔铁钉——硬来,报警告他个扰乱学校教学秩序吧,就把事情扩大化,搞不好还真若祸上身,摊上官司。他们一边那么闹腾,将学校的军,一边放出话来一日不赔偿,一日不撤,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双方再次以一个生命的价格作论题展开了唇枪舌剑的讨价还价。
当天晚上宋家的人都守在大厅里,宋晓小那口高大、厚重的棺木,在一片摇曳的烛光里,显得异常辉煌、肃然。我们也更加难以安然,一直守住自己的学生到深夜。
那个被女生们称作天上掉下个王母娘娘的女寝楼管理员一脸怨气地找到我说:“怎么回事呀你们班女生,都站在楼下的的走廊上不回去睡觉,就数你班的学生难管,你自己去看看吧!”这时整个女生寝楼早已拉闸熄灯了,我班上的女生就聚集在一片漆黑的走廊上,小声议论着。我和女管理员一起过去,我问:“这么晚了不回去睡觉,怎么回事?”就有声音说:“太可怕了,有鬼!”又一个说:“就是,我总能听到有脚步声在寝室里走来走去,不肯离去。”另一个说:“一闭眼,就看见宋晓小在院子里太阳暴晒、苍蝇乱飞的惨状,太可怕了!”我说:“好了,不要议论了,那只不过是你们的幻觉和心理作用,都回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这时生活委员粱静有些黯然神伤、欲言又止地说:“王老师,我……我那天早上说了慌。你问我6月6日的夜里宋晓小回来没有,其实她……”。其他女生也说:“我们对不起宋晓小,我们只是想出出气,没想到却害死了她……这几天我们一直处在恐惧、忏悔当中,我们一闭眼,宋晓小就会来到我床位,阴森地微笑……”。我无比吃惊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天晚上,宋晓小在公园碰到我和草草之后玩到很晚才回学校。那时寝楼已熄灯很久,宋晓小就站在漆黑一团里一遍遍敲着寝室的门。其他女生早已不约而同地想整整宋晓小,只当充耳不闻。黑暗中梁静偷偷起来把一个满灌开水的开水瓶抵在门后,轻轻拉开了门栓,又溜回床上。门外的宋晓小自然等得恼火,一脚踹开了门,后头的开水瓶顿时就爆裂了,水珠四溅,烫的宋晓小惊呼乱叫。其他女生就借机大骂,而梁静则从床上跳起尖叫着,哎呀!我的开水瓶呀,宋晓小你得赔我,这可是我新买的!宋晓小自然知道是她故意捣鬼来害自己,就毫不势弱地说赔赔,陪你坐一会儿还没那闲心呢!梁静说谁让你陪?你去陪那些小男生去了吧,要不这么晚回来能干什么好事!鸡!宋晓小说你骂谁?梁静说我还用骂吗,地球人都知道!一来二去俩人就撕扯在一处,梁静就喊姐妹们,上啊!整寝室的女生就一齐动手把宋晓小摁在床上,撬开她的大腿,拿手电筒照着说检查她是不是[ch*]女!接下来是一阵嗤之以鼻的嘲笑和谩骂。不知过了多久,伴随她们入梦的啜泣之声消失了,没人去关心……
这就是女生们述说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了。我有些震惊又有些疑惑,宋晓小的死就这么简单?我一时无法责备这群女孩子们,这似乎并不能简单地把怨言归结到她们头上,更值得反思的是我们这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为师为长者。宋晓小的死或许并不偶然,她就如大雪积压下的那条树枝,积重难返,而她们那晚所做的,只不过是不堪重负之后压断它的最后一朵雪花而已。
最后管理员破例准许她们在寝室里点几支蜡烛睡觉,才算把她们安顿好,敢进寝室睡觉。
我在床上只囫囵地矇眬了一会,天就大亮了,这一会儿是多么弥足珍贵呀!前门大厅里宋家的大批人马似乎已经撤走了,只留下宋晓小的母亲和姑姑作为留守者,她们头发蓬乱衣服污秽地瑟缩在大厅一角,闭目摆着一副似睡非睡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倦怠、悲悯、冰冷的姿态。清晨的温度较低,使这两个女人显的很单薄,就像那风里的的旌旗,瑟瑟发抖。米校长就上前叹了口气说:“你看你们是何苦呢,把棺材横在这里,大热天的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你们受罪我们也受罪,双方都受损……”,米校长正一脸深明大义地往下侃侃而谈,却被宋晓小母亲打断了:“少要花言巧语骗我们女人!少来这套,多说无益!”几个女老师见她们身体疲惫的利害,就劝她们到值班室休息,还让几个女学生上前扶她们一把,宋晓小姑姑根本不领情:“少套近乎,花生里的害虫——假充好仁(人)!”宋晓小母亲一把推开那几个女生说:“我不要你们假仁假义,你们一日不给个说法,我们就在这守一天不走,大不了我也死在这里,我们娘俩一块儿升天,死也要讨个公道!”她越说越激动,面色苍白、嘴唇翕动、大声嚎啕:“天理何在啊,我女儿死的好惨……”,那个高亢的女高音啊字还没啊出来,就眼珠白瞪,昏了过去。我们当下陡然傻眼了,几个女老师又是掐人中又是掰手指,结果毫无效果。最后只能叫了救护车拉到医院抢救,医生诊断是过分疲惫外加伤肝动气激动所致,须住院输水静息。我们还要赶回去上课,就留下宋晓小的姑姑在那里照顾她。
9、都是妖蛾子
我们回到学校经过大厅绕过那口用凳子支撑得高高的黑漆棺材时,感到一种威武的重负突然压得我们矮下来,扁下来。宋家没一人在场,几个学生正在打扫地上的纸灰和碎屑。从棺材的缝隙里不断涌出一股股腐尸气息,淹没了这校园里的书香和蓬勃之气。
我推开小会议室的门,迎面扑来的是一股刺鼻的烟味,呛的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时举坐皆惊地把目光投向我,你看他们的双眼,都像一对没熟透地李子,半肿半红,哀伤和恐慌说明他们已是一群惊弓之鸟。我坐下来,说:“那女人没事的,让医生加加油修理修理,辛许还能很快回来继续斗争。”他们得到了他们所希望的答案之后,就没人理我了,我就坐在那里听他们大发议论,听着听着就感到很困,两眼皮一合,想掰都掰不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被一阵喧哗声惊醒了,我痛苦地揉着僵硬的眼皮,正看见米校长大手一挥对众人说:“快,快,都下楼去挡住他们,再经不起他们这么折腾!”大家一窝蜂出了小会议室下楼去了。米校长凶相十足地揩着额上和脖子上的汗,骂了句十恶不赦的粗,从我身边跨过去,我感到一阵风掠过,凉爽的令人心头颤然。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从窗户往楼下看,就见宋长河那帮人又抬了副担架,上面躺着的正是还架着吊针瓶的宋晓小母亲,这帮红脸汉又要故伎重演,把这个女人往米校长办公室里抬。我心里骂着这群家伙真是蛮不讲理、欺打骗赖,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我以为这烟雾弥漫的屋里只剩我一个人,意欲转身下楼之间,忽然有一只手出其不意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吓得我尖叫一声。慌乱地回身见宋副孤零零地站在我身后,吐着烟圈脸上微笑着,我被这笑吓住了,不明白现在还有什么可以让他这么自然地舒颜一笑呢?他那张阴暗的脸皮下仿佛藏着很多东西,而我又不能用手或其他东西撕破那张脸皮,揭开看个水落石出。我说:“你笑什么?”此言一出连我自己听着都像审问的语气,而他却转身很悠闲似地一张张拍着整齐的椅子,最后又转身拍到我肩上,望着我说:“小王啊,好戏还在后头呢!”
宋家男女手上都举着用硬纸板做的标语牌,上面用毛笔赫然涂着天理昭昭,公道何存、黑心学校,师德冺没,无助少女惨死明泉湖、还我女儿,誓死讨个说法等等,在大厅前排开,顾做声势地向我们示威。而校长办公室不大的空间里也挤满了宋家的人,宋晓小的母亲被连人带担架放在了米校长那张宽大豪华的办公桌上,女人弄的衣衫污秽,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像搁在那儿的一床旧棉褥。米校长见此一幕,火冒三丈,只恨这屋子只有丈余高辜负了这三丈的喷薄火气,他指着宋长河的鼻子说:“宋长河,你真应该一头撞在墙上,撞得清醒些,找个旮旯大哭一场反思反思,而不是在这儿大搅大闹、瞒天要价,趁洪水摸鱼,发不义之财!像你们如此为人父母,空前绝后、天下独绝!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们学校不是一块肥肉,我们也是铁锅底当大锣敲——要饭的过活!20万,抢呀还得一会儿时间呢!你越这样胡搅蛮缠,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动动就把人往办公室抬,装骗耍赖,你当学校是什么地方?我只一个电话,警察马上就到,扰乱教学秩序、校园安全的危险因素,统统铐起来!”
宋长河就冷笑说:“报吧,报吧,老子正愁场面冷清,再来一群正凑热闹呢!”陈副也上前不温不软地说:“有话说话,有理论理,无理寸步难行,不能动不动就把人往办公室里抬呀,这儿人多嘴杂,不清静,对你老婆的病也没好处,还是抬回去养养神好的快。你退一步,我们退一步,大家都退一步,心平气和地把事解决了,何乐而不为呢?”陈副说话的时候脸上笑容可掬,宋长河却黑着脸呸地一声唾沫星子就溅他一脸,宋副陡然僵巴了笑脸欲大发雷霆,然而综观此种情况,他只能勉为其难地把那要发的雷霆收了回去,用手轻轻抹抹脸了事。宋长河接着愤慨万分地说:“你们这群伪君子,别他妈的老虎脖子上挂念珠——假装慈悲,老子就要闹,就要把事闹大闹个底朝天才好,事小没人管,事大了自然有人出来收摊子!”
米校长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使争论的人群顿时安静起来,一齐注视着电话机,米校长板着脸置若罔闻,其他人也没一个人去接的意思。桌子上躺着的那个女人听见电话响也开始拖着长腔呻吟起来,哭不像哭,唱不像唱,听起来使人无奈而烦躁。当电话第二次响起的时候,米校长抓起电话就冲那边吼:“对不起,米长新不在!”就挂了线。不到半分钟,电话又响了起来,米校长愣了一下,然后环顾身后目光落到宋副身上。这时那女人的呻吟声更加有声有色花腔十足了。宋副无声地走过去抓起话筒彬彬有礼地说:“喂,你好!啊……是李局长呀……是,是……好好……”,宋副由一脸的卑颜媚笑到一脸呆滞麻木到一脸诚惶诚恐,不住地对着话筒点头。一放下电话,宋副就把目光一直盯在米校长脸上,不愿拔开,看得米校长一脸苍白:“出什么事了?”
宋副就说:“坏事了!一把扯过米校长一阵低咕。虽然声音很小,但旁边的我们几个老师都听的清楚,他说:刚才李局长来电话,说今天早晨宋长河一帮人拦了省调研工作组来我县的车队,工作组的省领导找到王县长了解关于宋晓小事件,而王县长却对此一无所知,说底下没有向他汇报,省领导就把王县长批评了一顿,责令其调查清楚,尽快作出妥善处置;王县长很生气就叫来李局长很很地把他骂了一顿,刚才李局长在电话里火烧火燎地是要骂你的,结果我桃代李缰,给你当了一回盾牌。李局长说了,一会儿王县长和他亲自到学校来了解情况,最重要地是随行得还有省报市报的记者,叮嘱我们要把屁股擦干净,不要把场面搞得太难看,打王县长的脸。”陈副也说:“早晨我老婆上街买菜,就见他们举着标语牌满街示威游行。”
米校长说:“这群疯狗,见着什么都想咬一口!”然后又环顾这整个校园,嘈杂纷争、乱象四起,办公桌躺着一个活的,大厅的棺材里躺着一个死的,拿标语牌人们的叫嚣呼吁,各个办公室里吃喝抽睡的骗赖者……凡此种种使他一下子丧失了收拾残局的雄心壮志。他一看到宋长河感觉头都馊了,但是他还是无比无奈又不得不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宋长河,我们学校方面都商量了,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你的条件我们都答应了,但是你必须马上把你女儿的棺柩运回家,还有你老婆也抬出办公室,你的人在20分钟内必须撤退这里,并保证此事一次性了解,以后永不再纠缠扯皮!”
10、谁之罪?
宋长河就看着米校长,那模样仿佛米校长是个长得很排场的女人,他说:“米校长,我和你打这么几天的交道,真的很难搞清你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真亦假来假亦真,我们一帮粗人可没你那一肚子酸臭水,我们小老百姓只认死理只讲实在,你一手拿钱来,我们一蹬腿走人,见钱说话,到现在我也不顾什么脸面不脸面了,钱就是硬道理!”
米校长说:“我们现在学校经费很紧张,一时半会拿那么多钱出来,十分困难,这样我们可以打一张欠条给你,然后等学校宽裕的时候再一笔一笔划给你!”
宋长河笑的足够讽刺意味:“米校长,你又要使什么花招,我们老百姓就目光短浅,见钱眼开!再说你米长新能欠张三欠李四的钱,可你欠过死人的钱没?我女儿的命没了,这些是我女儿的命钱,一条命呀,你们还有什么拖三阻四讨价还价的?”
米校长说:“这样,你现在只要把一切撤离干净,我们再给你追加两万,怎么样?”
宋长和说:“红嘴白牙说得再好听,都是空话!要打发我们走,世界上的空头支票怎么会少了你这一张?再说,今天运棺恐怕不行,今个日子不吉利,贸然出棺,要是犯了神冲了刹要出大事的,我已经够倒血霉得了,你不怕我还怕呢!”
米校长一时指着宋长河气得面无人色:“宋长河,你他妈真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打不湿揪不干的货!”然后长叹一口气,看来事情发展得让人难以预料和控制,他现在所能做到的只能是通知每个老师,看好自己的学生,照常上课,在常规教学上不能节外生枝,竭力从表面上维护一个安定团结、生机勃勃的假象。我躲在自己班里守住学生,他们其实每个都是天才,无论谁随便别出心裁搞出点花样来,就够我汗流夹背地慌个不停吃不了还兜着走。我就布置了一道作文题,要求他们就宋晓小的死写一篇反思性的短文,加强他们对宋晓小死的客观认识,以达到发人深思、引人自省、防微杜渐的目的。我就在走道上来回徜徉着,看他们哗啦啦地翻书,心无旁骛地书写,他们此时应该都是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不多时,大门口无声地停下了几辆轿车,依次为王县长、李局长等大小一干面熟或不面熟的领导鱼贯而入。进了大厅,那些记者抢在前头,对着那口黑光油鉴的馆材一阵拍照。王县长在棺材边未及立定,便下意识地掩了一下口鼻,虽然动作轻快,却十分明显,李局长也跟着把眉头紧蹙,这时米校长几乎一路小跑带领自己一班子迎接到大厅,脸上的笑容过剩,想掬都掬不住,洒了一地,李局长却黑着脸指着棺材说:“怎么搞的?棺材放在这里!成何体统?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影响太坏了!”米校长一时僵在那里,脸色如同巴掌抽地一般要有多难看有多难看,吞吞吐吐地说:“这个,我们也实在没办法……”
正在这时,宋家老少听说王县长亲临现场,一下子哗地像一股子大水似地淹过来,把王县长、李局长一干人包围了。王县长就对他们指着那口遗臭沸腾的棺材说:“你们闻闻,大热天的,你们把棺材丢在这里,可不人道啊!更不文明!学校是教书育人、读书学习的地方,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和理由扰乱教学秩序;有事可以找组织反应映解决,不能走极端主义……”
王县长的长篇大论大约刚讲到四分之一,就被他们打断了。宋晓小的四大姑八大姨,一群女人邪呼地呼喊着,悲涕交加,跪倒在王县长和李局长面前,二人见状忙上前搀扶:“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起来吧,起来说话!”结果这群女人本事非凡,愈搀愈跪,愈扶愈悲,大有长跪不起之势。围在外面的宋家老少开始向王县长申述,你一句我一句左一句右一句,来自各个人口和方向的声音纵横交错、杂乱宏大,重重把他们裹在中间,不见天日。天气本来就焦热难耐,王县长不断地擦汗,一个白手帕擦成了一个纯新的黑手帕,李局长也像洗过了淋浴,米校长脸上珠玉乱滚,衣衫半透。宋副见势不妙,就身先士卒、一马当先上前开路,扯破嗓子喊:“大家静静,不要吵!王县长、李局长来是专门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大家请上楼上会议室休息,有情况可以向王县长和李局长当面汇报!”这一嚷,把众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有人让路让王县长等一干人先上楼去,后面宋长河带着自己的人跟了上去。
我站在我的教室门口,把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光景,楼上有了动静。首先走下来的是王县长和李局长,紧跟着的是宋副和陈副,再之就是其他一群人。这时大门外已有一辆灵车停在那里,王县长和李局长亲自指挥、命令把棺材运上车。宋晓小的母亲被两个女人扶着,从校长办公室里撤出来,标语牌被撕毁扔进垃圾堆,停放棺材的地方撒了生石灰,然后用水冲洗干净,笼罩在三河中学四天四夜的乌云,最终在一个小时的短暂里云开雾散。宋长河一帮人各自散尽之后,王县长和李局长也该离开了,宋副和陈副等大小头目一一上前和两个领导握手言别。这一过程中没见到米校长,不知干吗去了。
一场风波平息了,中午学校自然要召集全体教师开一个总结经验教训之类的会议的。我一走进会场,拖把就喊我,让我和他一块坐。我屁股一落坐,拖把就说:这回你该睡个好觉了!我说:“未必,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是班主任,剩下来该追究我的责任了吧!”拖把唏嘘着说:“追究你的责任,你什么责任啊?你王树想担还没资格呢!最多在会上把你当反面教材,充充黄牌的作用,警戒他人,以儆效尤!”正说话间大小校领导已经在主[xi]台上各就各位,台上米校长的位置现在却坐着宋副,右边是陈副左边是熊主任。我就问:“米校长怎么不到会主持会议呢?”拖把嘲讽似地说:“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老米不是一把手了,现在宋副是大哥大了!”我说:“这是怎么回事?”拖把就靠近我耳边说:“你消息怎么这么不灵通!早上王县长和李局长来校,看到这种乱糟糟的局面,而且隐情不报,一气之下就在小会议室当场免了他的职,你想,一个县长免一个校长那还不是跟你这个班主任免一个班长或组长一样,只一句话的事!”我说:“噢。”拖把接着说:“米校长一免职,李局长就很看中宋副,叮嘱他主持工作,处理好宋晓小的善后事宜,很显然校长这大红交椅非宋副末属!”我听了一下子陷入了深思,我说:“那米校长呢?没来上班?”拖把说:“米老头啊,算彻底停电了,眼看一把年纪了该退了,要他跟我们一样也当个普通教师,也站讲台上课?早就找个理由心脏病、脑血栓什么的退居二线了!又拿工资又休假,何乐而不为呢?”宋副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些什么,我只顾和拖把交耳私语,谁管他呢!当我忽然一抬头就觉得不对劲,前后左右的老师都用眼睛偷偷窥我,仿佛我是个风骚娘们。仔细一听,原来宋副正宣读关于学校党委对我的处罚决定,听了半天核心的一条是扣发我八个月的工资,其他科任教师宣布扣发五个月的工资,所扣款项全部用以宋晓小赔偿。此一宣布,被罚者个个一脸无辜的义愤填膺,虽然我们农村教师的工资就好比秃子头上的毛——明摆着那几根,但怎么着还是聊胜于无,这一来辛苦大半年,就算无私奉献为人民服务了。有两个老师,一个是宋晓小的音乐老师一个是体育老师,一星期只不过一两节课而已,可也要跟一其他老师样同样受处罚,当即愤愤不平,起身和宋副理论起来。宋副就不愠不火地说:这个问题,等会儿到我办公室再谈,现在我们继续开会!接着他就泰然自若、居高临下之势开始讲话:“……宋晓晓小的死给我们一个沉重的打击,同时也暴露了当今农村家庭、学校教育的缺陷和漏洞,充分说明了我们的家长、老师没有唱好自己的那个角色,集体忽略了学生现阶段的心理状态和心理健康,这是失职、失败的教育!在这次事件中,我们各位教师所表现出的对应突发事件的应急、应变能力,通力合作的团结精神较差,不能众志成城,不能群策群力,集体吗,要有责任心、无私心、奉献心、公正心,不能一盘散沙,更不能各怀鬼胎……我们要反思、自省,接受深刻教训,一改庸惰、散漫的作风,警钟长鸣,以此为鉴、立此存照……”。我坐在台下,看着宋副那张脸感觉很遥远,他的冠冕堂皇、立意高远的谆谆教导,使他俨然一个高风亮节的君子之风。我不得不离坐去厕所,因为那里除了让鼻子委曲求全以外,至少其他器官可以是自由的。
宋副正式搬进了米校长那间敞朗、舒适的办公室,只等任命文件一下,去掉那个副子。在其位就要谋其政,他开始为了那13万元而忙碌开了。王县长亲自坐镇处理宋晓小一事,宋长河一口要价20万,王县长恩威并举从中一一摆出双方利害关系,最后一板子敲定13万达成协议,才算平息风波。孰不知领导红口白牙一口一个13万,这让底下的虾兵蟹将们焦头烂额了,学校本是清水衙门,全供事业单位,无额外收入,况且那点老底子全铺在了那座正在建设的学生寝楼上,学校财务捉襟见肘,要一下子拿出13万现金,砸锅卖铁、穷其所有也不够!这几天省市的报纸已经报道了此事,社会舆论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各级领导都特别重视,如果宋长河不能及时得到这笔款,狗急跳墙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大事来!看来刻不容缓了!
11、包厢里的丑恶
宋副把大家召集起来,要群策群力征集建议解决这个13万的问题,这对于宋副来说意义重大且至关重要。有人建议去银行贷款,可是为那座寝楼学校已把还款计划签到了2020年;有人建议集体筹集资金以解燃眉之急,然而响应者寥寥无几,这年头谁愿意拿自己的钱当肉包子去打狗呢!这时候一言不发的陈副猛吸一口烟说: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我有一个主意,不过要冒风险!宋副问:什么注意?陈副干脆地说:“收费!”
宋副瞪了他一眼泄气地说;“痴人说梦!那可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的招!弄不好要砸饭碗的!”
陈副说:“我当然知道乱收费是高压线谁碰谁完蛋,可是我们不也是逼上梁山吗?你算算,我们学校大约2000人,每生收50元就差不多了!”
宋副十分不屑地说:“每生50元够把你的饭碗砸破五遍!”
陈副说:“为什么叫乱收费,关键在于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叫乱收。要收就要在巧立名目上下工夫,使收费变的合情合理、无可非议,二是做好学生思想工作,使学生觉得收费合理,没有超出心理承受标准,就减小了被举报的风险,没人举报自然就没人查!这就是全国这么大为什么乱收费屡禁不止的原因之一,有机可乘有利可图。国家对农村义务教育实施两免一补,免书费免杂费补生活费,按照政策学校是不牵扯向学生收取任何费用的了。但是事实呢,并非如此!每学期教体局、教研室、新华书店等单位仍然向各学校推销——说是推销,实是硬性摊派,他们把学校当成唐僧肉,都想来捞一把吃一口,这是机制的问题,我们且不去论它合不合理,单说这些摊派的教辅读物和资料,说是让学生自愿购买,而实际上呢?都是和课本一起搭配发到了学生手里,这部分资料款就从上头拨给我们的两免一补资金和办公经费里扣除,而我们的这部分资金被截流,逼着我们不得不向学生伸手来填补这个漏洞,他们是赚的盆满钵满,我们却成了教育乱收费的刽子手!这种收费年年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学生和家长早已习以为常。你们看能不能这样,与其给他人做嫁衣,不如顺水推舟,搭他们硬性摊派资料费的顺风车,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增加个几十元,其不解决问题了!这样一来,即使有人举报,我们的责任也不是很重,出了事,教体局、新华书店也有责任的,而且他们自然会想办法给我们打保护伞捂事,这风险就相对小一些了。”
陈副一说完,就看着宋副等他做出反应。宋副深深地躺在沙发上,双手捋着头发,无比哀怨地说:“这事不是好玩的呀,老弟!你们说话不嫌牙疼,责任我一人担当,出了事我又不是金刚石做的!”他又起身把电风扇开得呼呼大作,然后双手掐腰,一阵猛吹,说:“让我好好想想!”宋副比谁都通透,现在乱收费风声鹤唳,而宋长河是个顽劣分子,各级领导也正盯着此事,这使他左右为难、坐卧不安,要坐稳这个位置看来不容易呀!
下午宋副向各位班主任布置任务,向学生收取各科教辅资料费80元,特别强调要深做学生和家长的思想工作,对班里的少数刺头,要注意策略性。
学校一切渐渐都平静下来,而我却平静不下来,对草草的思念我一刻也没停止,整夜整夜地失眠,双眼就像一刀割开的而发炎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我就邀了许多虎朋狗友在麻将桌上通宵达旦或在酒桌上一醉解千愁,让千百倍的疲惫去了却那种寂寞、自怜的痛楚。这种日子使我感觉自己还有周围那些像自己一样的教师们,都像一群赌徒,教学就像赌博,赌运气赌饭碗赌前途,无论牌好牌坏胜算几何,都玩的是孤注一掷似地酷!
正当各班收费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入成果性阶段时,忽然传来消息市物价局、审计局、教育局等多家单位组成的纠风办将在全市开展检查两免一补的落实情况,并且更加坏透的消息说有人已把三河中学的这次乱收费举报到纠风办公室,指明三河中学为重点必查学校。
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这么明目张胆地大动作。工作组很快就查清了事实,责令所收一切费用一分不少全额退回去,县教体局被全市通报公开批评,而宋副被党内记过、行政降级处分。就在学校退款的第二天,宋长河来学校满世界找宋副,而宋副也满世界地躲着宋长河,两人就一找一躲满旮旯地玩起了猫逮老鼠的游戏,最后宋长河去厕所小解正碰着宋副也在小解,两人不期而遇。宋长河就说:“宋校长,你让我好找啊!”宋副说:“你都找到厕所来了!”
宋长河半笑着等宋副系好裤带,说:“宋校长,你明白我来的意思,丑话我就不说了,丑话毕竟丑吗,听着伤神经!”
宋副说:“你无论说好话说丑话,或者好话丑话混一块说都是猪蹄上贴膏药——白搭!我现在不叫宋校长也不叫宋副校长,我现在是宋老师,你的事我现在爱莫能助了!”说完扬长而去,留下宋长河兀自愣在那儿。宋长河又找到陈副,陈副也说这事他管不了,他这个副校长只是摆设的虚职,没权力不管事,除非让他等到新校长到任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宋长河又找了其他大小领导,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管不了此事。宋长河就火了,骂了句:“妈的,都给老子装蒜,别怪我肚子里长牙——心狠!”
宋长河不愧五毒俱全的浑人,下午他用两辆农用拖拉机又拉着宋家老少来学校,来势汹汹。你学校不是没人管没钱吗,东西值钱呀!这样他们先把校长办公室里的一整套沙发、茶几、办公桌、电脑等值钱东西都抬上拖拉机,五花大绑,准备拉走。学校最值钱的的莫过于微机室里那60多台新电脑,这个宋长河当然不傻,他带了人呼啦啦一阵风上了三楼进入机房,当时学生正在上电脑课,像一群受惊的鸟,被这群态度粗劣的家伙驱赶的四散惊叫。那些电脑可是学校的最后家底,看这架势光天化日之下,是明抢明夺啊!陈副见势不妙,就喊破了嗓子嚷:你们把东西放下来!青天白日的,抢啊?一群强盗行径!宋长河把一台电脑丢在车上,看都不看陈副一眼冷嗖嗖地说:你算老几?在这瞎汪汪?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眼看局势无法控制了,我们老师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东西被抢走,都一齐上前阻拦,他们往车上装,我们就往屋里搬,一来二往,先是口角争辩,继而殴斗成一团。最后宋长河高喊一声:“去他妈的,砸了这破学校!给我砸!砸!我宋长河一人顶着!”顷刻之间,教室里、楼道的窗户玻璃碎纷飞,办公室、教室里的桌椅板凳残片满地……人们已经忍无可忍了,就拨通110报了警。
这场混乱很快被平息下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彼有纠,此就有缠,彼此之间纠缠地如一团乱麻。学校公物不是白白毁坏的,学校方面一纸诉状把宋长河等人告上法庭,要求赔偿公物;而宋长河也放出话来,也要反诉三河中学,他不怕对簿公堂,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谁笑到最后谁才是真的英雄!
那天夜里,天依然很好,抬头天马行空、珍珠玑玉、流泻千里,我很想草草,想把这发生的一切向她说说,一吐心那经久不散的氤氲,好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她的每一字一句都在我心底一石激起千层浪。她就是我心底的海风,让我心潮澎湃。信步走出校园,晚风如歌,无比酥爽,我不由自主地顺着曾和草草走过的小巷、林阴d**又重复走去,路边老头老太们一边悠然摇着蒲扇,一边话家里长短谈古今趣闻。走着就到了原来四季美前停下来,时过境迁这里已经由酒楼改为茶搂,我就一步跨了进去,还是那个临窗的位置,只稍作修饰一番,一个很好的雅坐。我一人坐着,要了茶水,一手把壶酌水一手抓盏浅啜,一边看那公园里的人工湖一派幽幽粼粼的灰暗,无数隐隐摇曳颤栗的荷叶,好似隐藏着许多暗无天日的阴谋。这里很安静,正看之间,忽然隔壁包厢的说话声把我吸引住了。因为那声音太熟悉了,一听就知道是米校长和宋副,巧了!我刚要起身去隔壁和他们打个招呼,可一起身脑子里就蹦出个问号来,且慢!米校长和宋副怎么会在一起喝茶,也是偶然相遇?就听宋副说:“老米,你现在好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好自在呀!”
米校长说:“不是拜你所赐吗,不是你背地里告诉宋长河省调研组来我县,点拨他去拦省领导的车把事情扩大化吗!你啊就是那个躲在暗里的小鬼!你把天搞塌下来了,把我砸趴下了,却也是救了我,不是你我想提前退还退不掉呢!你看我,反而活得无忧无虑!祸兮,福之所依呀!”
宋副说:“对我来说,可就是福兮,祸之所伏了!真是暗箭难防啊,你不也把我乱收费的事举报到纠风办了吗,一牙还一牙,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给你一箭,你却给我一刀啊!你这一刀砍的也太狠了点,不但连副校长没保住,还要和其他老师一样开始站讲台了,你知道的,我快二十年没上过课了,哪能受这份罪!还要忍辱负重七八年才能像你样坐享清闲了!我这也是拜你所赐呀!”
米校长说:“你错了,举报乱收费不是我米长新的杰作!我已经退了,没必要小心眼去报这一箭之仇!”
宋副说:“不是你又是谁?”
米校长说:“就像你推倒了我,最得利的是你一样,而你倒了,对谁最有利呢?”
宋副说:“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螳螂捕蚕黄雀在后呀!”
米校长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啊!”
接着是一阵喝茶的声音。我默默地出了茶楼,走在大街上,感觉有什么东西撂在了茶楼上,若有所失。大街上人影依然川流不息,六七月的夜风还是无比温柔、凉爽的。
本文已被编辑[烟雨小冷]于2008-8-31 11:37:0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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