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做梦一样,一段一段的梦,每一次都将人陷落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梦境里,哦!那不是虚幻的梦,不是感觉的表皮摊平之后感情所揉搓的奇形怪状,而是,整个生命为之沉浮的一段命运,在经验上,它沉淀一些粗糙的,零碎的,尖锐的记忆和感受给你,但是,在你无暇反思的连续的活动过程中,这些攒集的感觉,它们在凝固的时候,添加了你的价值和道德的调味品,是你自己将自己的生命固化为某种形式,在外部世界的巨大压迫底下,它自己塑造成型,人无非就是一种衰弱的梦,但我们极力将这一梦境解析清楚,我们远离艺术,保持清醒,可再清醒,如我们对感觉经验的认知达到了极为冷静和严格的慎密状态,不仅了然它日常偶或情状的变幻的形式,而且,能轻而易举追踪它隐秘的动机与意欲,也无法在事后,在这些感性和理性的认知底部,否认一种恍然的梦境正穿过我们时间的沙漏,将我们一切的一切席卷。
我们的骄傲,我们的悲伤,我们的爱欲,我们的痛苦,那些形而上的梦幻,形而下的欲望,不就是那梦幻中的花朵,盛开在不意间的时空里,而衰褪在我们感伤的情怀中么?这一切,都是连续的,浮腾的,只有宇宙相对地静止不动,而我们,身体,灵魂都时刻在加速流转,永远没有止息,我们作为一个浮动的梦,想有一种宁静,一种超脱,但是,这是不行的,人永远不可能得到宁静,得到安息般的永恒,除非,生命转化而终止在万有的物质联系中。
我的梦它浮动不宁,整个地是一种不断地流溢的,浮腾的意境,我喜欢它昂奋的斗志,在现实的苦斗里,它盲目的意志是破障的先锋,请容许我将一切,那些优越的,高耸的,决定性的,毁灭的力量当成最为虚无的梦幻之物,某些时候,它们的确不能拿我怎么样,在我的心中,一切神都不过是影子,拜物教的殿堂里,供奉的不过是一个个泥质涂金的菩萨,那些在左右伺候的罗汉,不过是噩梦的灰色暗影和灰尘,瞧瞧我的总结,让那威耸的一切都见鬼去!我不要这些遮挡我视野的,只会向我投出影子和吹来冷风的地府和阴堡,尽管它们的仪表,投合了我的鉴赏习惯,甚至,它能拨动我感情的艺术之迷乱的丝弦,将我的灵魂诱入致命的空虚中,那片空虚是无穷的思虑所无法盘绕而出的迷宫,多少生灵陷落进去,可再也没有露头。
而我的意志中肯定有一种不可摧毁的坚硬物,因而,我才能敲碎一切稍有分量,或者特别坚致的东西,无论是自然的还是人造的,在我的炉膛里,我都能将其敲碎而重新熔炼一番,最终,它们都是我的熔浆,我本也是熔浆,是宇宙之火的一部分。
我一刻也不能离开现实,离开之所以梦而梦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就是梦的终点,而梦本身就是我的软弱,我相信文字,运用文字本身就是一种隔绝现实的企图,在无能的顶点,我是一个梦,我在这个梦中终结自己。本来我可以用自己的双腿淌出来的人生,现在在文字中为意义的迷宫所搅得一塌糊涂,在清晨的一个追问,来到夜晚,它就会孕育无数的回答,每一个回答都带着一张尘俗的面具,最终将人一日的精力掏空。
而我不追问呢?我活得没有问题,让私密的感觉随着尘世之波流泛滥到感官刺激的极限,一切不予深究,一切中断盘问,一切在放手的慵懒中回归动物般的安详宁静,以动物的感受作为人的感受的最佳范例,极致和无可超越的顶极境界,在身体的表面长出刺猬般的甲胄,作为私欲的最佳防范,感觉不是悲凉而是彼此共荣的大同与和谐,是社会的进化的极限和最终的人类秩序,诸如此类的名堂,莫如说是一种令人后怕的恐怖。既然相信动物世界的法则的合法性和唯一性,人进化本身似乎就是一种罪不可赦的罪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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