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的鲁迅先生的《一件小事》,曾经“增长我的勇气和希望”。而今的我的一次实际的经历,却真真的“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更加“教我惭愧,催我自新”起来,也便时时让我离开繁杂的物事,去整理自己尚不能脱俗的、空洞的虚伪。
倘要说出其中的收益,便就是心底的希望的明朗了,那么,也就姑且叫做“一件小事”吧!
那是初秋的一个中午,因为工地上一些必办的事情,我不得不取消每日必行的午睡,而车子却由于司机的私用,使我只能在大街上走。初秋的太阳似乎比炎炎夏日来得更猛烈,紫外线躲开了水气的阻拦,直直的照射着大地,干燥且灼烫。烈阳下的暴晒加剧我的急切,渴望尽快找到一个出租车,而人们却继续着伏天午休的习惯,大都进入了梦想。
忽然一阵嘈杂的马达声由远及近,回头看时,有一辆三轮出租,靠向我并慢慢跟上来。
“坐车走吧兄弟,天忒热!”开车的人向我打招呼,听口音是本地人。
“你这也算是个······”我扭头看看那辆三轮摩托——实在困难的紧,但由于天热,我又急于办事,便硬是把要说出的挖苦话给咽回去。
“唉,三轮出租都这样儿,小本儿小利,添置不起······”开车的好像看出我的不屑,唯恐失去来之不易的生意,无奈的解释着。
“也是,”我坐过这样的车,并且多花了钱,所以我先问价:“到······得多少钱?”
开车的一扬手,笑了笑:“······块钱”
大概也是从他的手势和嘴形判断出是五块钱吧——噪音实在太大。不过我已经坐到了车上。
但是从他车上的反镜里,却看到他时不时的对我的注视,又上当了吧——以前坐过这类的车,同样的路程出了十五元,而这次,却没听清。也罢,要不是着急,要不是天气太热······当然,只是小钱而已······不对!自己可是带着好多钱呢,莫非——突然的警惕起来······
好在这一段路是在主街上,我便可以稍稍的放松。打量着那“的哥”的背影——实在也让我警惕不起来了:
消瘦的肩上贴着一件退色的灰色短袖衫,上面一圈圈的白色的汗迹,脖子上深深地褶皱说明他的年纪已不具备任何威胁,也实在不能称为“的哥”。
或许,也只是多要几元钱吧。我庆幸着自己的明智——这样的车安全!况且自己也不在乎多花几元钱。现在的人都这样,能“宰”就“宰”!我几乎是在满意于自己的多智以及老练了。
然而车已到站。
我从皮夹子里掏出一叠,努力地找着需要付出的零钱。但是,最合适的是十元一张的小票,还有一元五角,其余的已经全都是百元了。
车主走到我面前,指着我手中的钞票,微笑着说:“不用费事儿了,那一块五毛给我就中。”
“那······”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听觉,“那怎么可以!”
“中了,你走吧,哈哈,没事儿”他转身上车,向我挥挥手。
我站着,没有走。
“一元五角”的概念,执着的激刺着我的神经,车主的单薄的臂膀,也在隐隐的挤压着我的心胸,仿佛一定要逼出多年来渐存的、诸多的龌龊, 他的挥动的长满老茧的手,也似乎给我、给我们挥去角落里的阴霾,使我、使我们能看到人性中尚存的、不朽的希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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