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语文老师休产假去了,今天,他们将迎来一位新的代课老师。
对于年轻的语文老师,他们有些不舍,但喜新厌旧的劣根性,让他们对新的代课老师充满了期待。
在上课钟声敲响之前,代课老师款款地走进了同学们的视野。
这是一个30多岁,长相平凡的女人,她的脸就象她的年龄,绝对不会在一瞬间刷亮同学们惊艳的眼睛,反倒“不过如此”的喟叹会立马在人群中引起共鸣。但是,谁都不敢忽略她那双簇拥在平凡氛围里的不平凡的眼睛。那是一双锁不住哀怨但又拒人千里之外的大眼睛。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而绝非人为粘贴上去的哀怨与拒绝,是任何人都不敢忽略、不敢小觑的。过去,我不太相信气场一说,以为威严是傲然睥睨摆出来的,是声色俱厉喊出来的。可是,这位新来乍到的代课老师用她一走进教室便震出来的鸦雀无声,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我相信代课老师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哀怨与拒人千里之外的拒绝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不尽如人意的沧桑岁月涂抹上去的。十多年前,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某师范大学。可是爱情这棵青涩的种子让她怀了孕,在那个视两性关系为洪水猛兽的年代,她不知该如何采撷他们爱情的果实,当一马平川的肚子异军突起的时候,她抢在学校开除通知书送达之前离开了校园。
今天,当她以代课老师的身份第一次站在这个十多年前本该由她执鞭的讲台,她患得患失的心里波谲云诡,她怀才不遇的双眸哀鸿遍野。毫无疑问,她是悲哀的,更是孤独的。在那样一个警惕到杯弓蛇影,纯粹到没有第二种颜色敢出来招摇撞骗的年代,有谁会立场丧失到敢同一个未婚先孕的"坏女人"牵牵绊绊?所以,拿起拒绝的武器武装自己,是她一退到底之后最后一点坚守,是她名誉丧失殆尽之后最后一点骄傲。
背负着大学时代懵懵懂懂犯下的错误,她很无奈。在那个规章林立,秩序井然的社会里,比如,没有城镇户口,就没有办法享受在城镇就业的机会,没有师范学院文凭,纵使你再有热情,再有本事,也无法翻越那些条条框框设置的障碍。那个年代,不是一个凭实力叫板的年代,资格才是那个年代人们上岗的唯一通行证。
起初,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她还狠狠扑腾了几回,虽然那个越来越突兀的肚子,越来越夸张地张显着她的耻辱,但却一次又一次地激起她母性中最柔软的意识,激起她神圣的责任感。再穷也不能穷孩子的信念,让她忍辱负重地敲开一家又一家单位的大门,然而又是这个大肚子让她被一家一家单位厉声叱出,她象只无头的苍蝇,碰得头破血流。甚至有些自诩为正人君子的,还不忘记朝她畸形的背影吐唾沫。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下作过,,就连未婚先孕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都没有让她有过这么深的羞耻感,当她把自己作贱够了,仍然没有收到一点点效率的时候,她失望了,与其被人拒绝,不如拿回主动权,拒人于千里之外。
钢铁的外表下掩饰着一颗玻璃的心,是这一时期她生活的真实写照。她的心是脆弱的,是患得患失的。当学校缺少语言老师的汛息让她的心长满了期待的时候,害怕遭遇拒绝又将她的期待包裹得严严实实,而当她如愿以偿被聘为代课老师时,一个代字又让她的心里特空,特没有安全感。一个代字已经框定了她站在这个讲台上的时日不多,在特别恐惧这个代字的时候,她又特别珍惜这个舞台。她必须牢牢抓住这不多的时日,展露她的缤纷才华。其实任何人骨子里都象孔雀,都有开屏的欲望,但不是任何人都能找到供他开屏的舞台,所以,她不想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将自己十多年来系统学习和不断自觉学习赢得的知识象织锦一样,精心地织到自己的备课本上,然后,将如锦的知识用她独特的语言构架铺陈到孩子们如饥似渴的脑海里。毫无疑问,代课老师这第一堂课出乎意外的成功,那种迥异于十多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了的程式化教学模式,她的讲课确实让孩子们耳目一新。
人除了渴望有一个舞台让自己酣畅淋漓地展示之外,还渴望被接纳,被肯定。代课老师是一个敏感的人,她早已从课堂里掉根针都能听到声的静中,从孩子们目不转睛的贪婪的眼里,洞悉了孩子们对她的认可。可是唯其如此,她更患得患失,自己毕竟只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舞台终究不属于她,迟早她得离开,所以,在展示了些什么的时候,她同时还渴望抓住些什么。但究竟要抓住些什么,她目前还不很清楚,不很明晰,但是这种愿望却很强烈。
未完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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