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像水银,沉重而灵活......
是治水无奈才心有旁骛吗?你这夜半执灯的“河间相”。你曾率众修堤,令水——散为细浪,以柔臂揽春花秋月;聚为坚冰,以硬甲抗雪压霜欺。你晓得:一切兜头袭来的灾害,都是大自然对人的面试,——必须回答!
躲到山南,躲到海北,躲到夜的深处,——甚至躲开了盯梢自己的影子,但终是摆脱不掉命运的追踪,被莫测攥到手心里。
月亮老早就不说话了,赤儿似的星星呆呆发愣,风语无伦次地嘟嘟囔囔,街犬虚张声势。而黄河,躺在不远处模仿累倒的纤夫,打着鼾声。白天,鸟儿在密集的雨中,鱼儿似地潜游。吞没禾苗、吞没驿路、吞没村庄的洪水,入夜眠成了星宿们的梳妆镜。卧听窗外枝叶的风言风语,你躺不住了。踱出府门,你琢磨眼前这块长蹲的下马石,睡着?醒着?瞧不见蟋蟀,以为墙在哼鸣;看不清落叶,以为超低空的蝙蝠划过额头。突然,弧光刺破夜幕,一块巨大的陨石恰落客船,——航程夭折,船家的生活与流星同寿了。报丧的残梦四溅,使黎明的地球陡然失重,不禁颤抖了几下......
——上苍的地毯,人间的窗帘。
阴、晴、雨、雪、彩霞、虹霓、闪电、雷声,——均是长空的谈吐,谁听得东?并译得出?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你挽季风猜苍穹的脸色,你踏山川摸地球的脉搏。
在你针一样的逼视下,星月憨成了洞眼,——乖乖向你泄露天机。你最先捅破一层窗户纸,放眼天外,看清月蚀的来头,看出“宇之表无极,宙之端无究。”
你是火柴——用脑袋创造光明。
你夜夜昂头,人间遂有浑天仪!
你日日俯首,世上遂有地动仪!
——你,是人类打开天地尘封的第一把钥匙!
一滴水令天下的花朵有了颜色,一颗星让地球有了方向......
清风轻拂青晖,近宵夜,仍是九天巡行的更夫,踮脚走路的声音,还是惊动了残荷下书签儿般稀疏的禽鸟。咫尺之遥,当初如潮的蛙鸣,如今萎缩成断断续续的饮涕......
终于长大长高的20世纪,将头颅伸出低垂的云层,那地道的蔚蓝让人惊呼:“我的天呐!”——这才是真正的天,而你的老家,已失传许久了。
60亿人挤挤擦擦又破破烂烂的地球,打发一艘艘宇宙飞船升空,试图新的家园和水源。“发现号”跑遍太阳系,传回沮丧的消息:水星不能养殖,金星没有金属,火星没有炊烟,木星没有森林,土星不能播种,海王星没有一滴水,天王星一片沙砾,只有冥王星名副其实——阴冷如地狱。(在这寒冷的冬天里,修复哈博望远镜的宇航员,在太空独过别致的圣诞夜;——圣诞老人失重的礼袋,能掏出玩具之外的方舟吗?)地球,人类最初的发祥地,也是最后的立足之地。
谁在玄想:衣衫褴褛的人,照样进入禅境!
你定居月球环型山上的尊姓大名,暗香浮动。天的高处更高处,地的深处更深处,是否另有隐情?
在即定的格局里人类和大自然之间没有私生活。
灯下,我手中是与 先生有关的书籍,敬意引荐,我披阅你创造之外的创造,——读文采飞扬的《二京赋》、情暖东汉的《四愁诗》。
(会走路的针脚,在补丁上趔趄;不会走路的墙脚,被黑蜘蛛网牢;世间所有的脚都困惑难耐,尤其是芒鞋里的那两只,臭气熏晕了趾头,走起来必定神魂颠倒。就剩下诗的韵脚了,——这厮坚持着不走邪门歪道。)
山河鬓发斑白时,读史的人,又因你回到了年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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