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味道终于来了。阴沉沉的天，伴随着阵阵凉风，把整个的世界荡涤的干干净净。昨天晚上就听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小雨，早晨起来果真是秋雨蒙蒙。经历了夏天的那种燥热，感受了百年一遇的奥运热情。不知为什么，在感受收获的同时，心里总是觉得空空荡荡。

最近身体不好，说不上来都是哪里不舒服。无心去上班，也无心去读书。站在窗前，被秋风裹着的细雨浸润着，忽然我有了一种渴望寻觅的冲动。好多天没有这样的冲动了，为了能让心灵回归生命的真谛，我赶紧穿好衣服，告诉妻子，我想去唐乔陵看看。

“天在下雨，你身体不好，怎么想着要去那地方呢？”妻子看起来多少有些不情愿，不过生活在一起好多年了，她知道我的心性，尽管不乐意，但还是手没停地给我准备着外出的东西：“带把雨伞，别淋坏了身子。下周一你就要去住院了，不要再给人家医生增添麻烦。”

“知道的。”我应和着妻子：“就几十里地，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难得能遇上这般意境的秋雨。也许去那里走走，会让我的血糖降下来呢。”我是想让凝固的气氛缓解一下，想让经历了的酷暑在这个时候有些随意的散发。

“别给我讲你的道理。过去总是说吃了就是落下的。现在到好，都落下什么了？”妻子把包塞进我的手里：“早去早回，雨要大了就别上山。”

“记住了。”我从妻子手里接过鼓鼓囊囊的背包就出了家门……

轻车熟路，没用多少时间我就来到了乔陵脚下。秋雨中，乔山显得格外的干净，昔日的那种历史的厚重在此刻给人的感觉更像是苍天要诉说什么委屈。在山门口，我停下车，本来要去买票，可是看到卖票的小铁房子关着窗子，只是边上坐着一位老人，大概是眼神不好，我走到跟前他才看清楚了又来人。

“怎么没有卖票的？”我问。

“雨天还有谁来这里呢。”老人说：“你是来参观的？今天还没有人进去呢。不过这雨天能来的人我想一定是想寻觅点什么吧。”

“老人家，你是……”我没有去接老人家的话，而是觉得老人的一席话很是让我感到亲切。

“我是山下村子里的，雨天我知道没人来上班，所以我就坐在这里当个人用，不管怎么说，这里也算是一段历史，也算是盛唐留给我们今天的记忆。我们村子叫守陵村，我想我们的祖先一定是坚守在这地方的。不然我们村子里的人为什么都是李姓呢。”

“我也姓李。”我说：“我离这里也不远。那今天我进去就不用买票了？”

“不买票啦！是李姓呀，说不定五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人呢。”老人听我一说，一下子高兴起来了，他从身后取出一本书：“这是我写的书，关于这里主人的故事，今天算是遇到本家人了，所以就送你一本。”

“太谢谢你了。”我从老人手里接过书，厚厚的一本，封面就是乔陵的全貌：“看来今天我是太幸运了，秋雨中能收获秋的谛义，说不定还真能从山上为心灵觅得一点什么东西呢。”

告别了老人，我驾车继续往里边走。巨型的石刻从我的车窗划过，给人一种森严威武的感觉。本来车子是可以开到山底下的，可是这阵子我想用自己的双腿来丈量历史留下来的一草一木。选了个地方我停好车，开始步行。这阵子我没有听妻子临走时的叮嘱，没有打开雨伞。因为我觉得在这样的地方，用什么遮挡都会是对思绪的一种亵渎。

乔陵是唐朝李旦的陵墓。说到李旦也许很多人觉得他没有什么可书写的。因为在唐朝，伟大动人的故事太多，随便讲出一段来都可以醉倒历史。李世民，贞观之治，一句民能载舟，亦能覆舟。让他成了中国历史上的千古一帝。是的，历史往往总是喜欢避实就虚，总是喜欢渲染一种成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想到李世民，总是想到玄武门兵变，想到他挥刀杀掉自己的同胞兄弟。

我知道那是历史的一种必然，是国家存在的一种真实。不过我一直就行不明白，在国家这个虚幻的概念里，到底是生命更重，还是国家更沉。说生命成就了历史，说生命缔造了国家，可为什么生命在很多的时候，面对国家这个概念，却被无情的毁灭掉了。所以我在心里一直有个观点，认为李世民成就了一个盛世大唐，成就了中华民族一段辉煌的历史，可是他却毁灭了人性，践踏了生命纯洁无暇。

还有被历史称颂的唐玄宗李隆基和杨玉环的千古一爱，有人说那是盛唐的必然产物，也有人说那是人性的一种永恒再现。不管是白居易的《长恨歌》，还是骊山脚下的华清池，似乎都在给我们诉说着一个千古不能复制的绝唱。唐玄宗对于国家是有罪的，因为他没有理由逃避盛唐的衰败，没有理由推卸安史之乱带给盛唐的毁灭。可是我觉得他却向后人展现了一种人性的美丽。

尽管说马嵬坡下李隆基无法去保护心爱的女人，让三十六岁的杨玉环随白绫升天。可是那种悲哀也是人性的一种凄美，是爱情永恒的一种真实诠释。李隆基用爱情换取了盛唐的衰落，可是李隆基的爱情永恒至今，就是已被铜臭遮掩的面目全非的今天，还在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传诵着。然而做为历史的盛世大唐却被永远的封存在它自己的那个年代和岁月里。就是诉说，那也是那些妄想复制历史的小丑们在欺瞒世界。

李旦没有伟业，可是他的陵墓却是今天唐帝中保存最完好的一座。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一个没有作为的黄帝，却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里，被历史中那些渴望人性的故事所包围着。历史中，后人送给了李旦一个让皇帝的名声。到了今天我都没有想明白，这个封号是美名还是诋毁。他把帝位让给儿子，后来又让给母亲。我们现在无法想象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心情，在他的眼里，至高无上的皇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说李旦成就了武则天，尽管今天的观点是武则天成就了中华女性。可是我还是觉得，李旦从把皇位让给母亲武则天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向我们诠释生命真正的意义。我去过好多次乾陵，好多次站在武则天为自己立下的无字碑前，好多次感慨万分。虽说今人对于无字碑的解读说法很多，可是在我觉来，无字碑恰恰是武则天的一种永恒的悲哀。

乔陵没有开发，它还保持着历史留下的模样。秋雨绵绵，雨雾把整个的乔山笼罩在一种神秘之中。刚才进来的时候听老人说，我是今天第一个进来的人。可是我忽然发现在前方不远的地方，隐隐的看到有人影子在晃动……

还有谁比我来的更早？难道说他也是来这里寻觅心灵的什么？过去来这里，总是阳光明媚，总是游人很多，今天空旷的秋雨中，我怎么感觉心里多少有些后悔，觉得历史原来就是如此的没有边际，如此的空旷，令人无法承受。

怎么会是一位少妇？走近我才看出来，她正独自一人眺望远山。尽管我一走到了他的身后，可是她却一丝都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

“怎么一个人来游览？”我问。

“你不也是一个人嘛。”少妇回过头看了我一眼：“这样的天色中，一个人更有情调。”少妇说的似乎随意，不过我还是听出来，她此刻的心里隐藏着什么痛楚。

“我看你在眺望远山，想到什么了？”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了想说话的欲望。

“我在想，李旦为什么可以把江山让给别人呢？难道说男人还有比江山更重要的东西？”少妇没有回头，一直远眺着，不过细雨中，声音还是很明晰的。

“也许有吧，至少在李旦心中有，要不然他怎么会这样的惊世骇俗呢。”我说：“今天你怎么从这里想起呢？”

“我……”少妇经我这么一问，终于回过头来：“因为我不明白，所以才这么想。”其实这时我心里多少反倒明白了一点，也许他不是在问这里埋葬的李旦，而是在向当今的社会发问呢。

“其实李旦同样给我们展现了一个帝王无与伦比的胸怀。”我说：“人们能记住他，就是因为他看淡了江山，看淡了权力，他渴望回归一个真实的自我。”

“说的真好！要是我老公能来，能听你这席话，那该多好呀！”

“你老公走仕途？”我问。

“他走仕途都快要疯狂了。”少妇被我这么一问，一下子激动起来：“为个科长什么的，那心思，说出来都让你害怕。我就不明白，权力到底有什么好，为了权力，怎么连人性都不要了。他为了能升官，竟让我去陪他的上司跳舞喝酒，甚至还……，真恶心！”

“他怎么可以这样呢？你应该让他来这地方感受一回才对。”我说。

“他才不来呢。他说李旦是世界上最傻最无能的人。放着江山不做，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受，去他的陵地，简直就是男人的耻辱。”少妇说：“当今社会真的是疯了。当初我们认识相爱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自从走上仕途，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不，简直变的就不是人，没有一点人性。”

“你应该让他来……”我这会儿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话能说出来，只能重复这个观点。

“开始我努力过，我希望他能来，可今天我突然觉得他不配来这里，不配享受李旦留给我们的历史，留给我们人性的光辉。”少妇用手捋着发梢上的雨水，似乎解脱了：“真不好意给你说这些，扫兴吗？”

“谢谢你，其实能从历史中读出心里的慰藉，那就是一种境界。我看来落在你后边了。”我笑着说。

“哪里呀，我们一起上山好吗？”少妇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