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孟言死了,脸色苍白的闭上了眼睛,加拿大的秋天的阳光从病房照进来,当我面对她的死亡竟然流不出一滴泪。我们是天生的镜子,妈妈说,上帝的镜子碎了落在了地上,就成了双胞胎。现在镜子外的人走了,我这个镜子里的人觉得心口疼痛,但是却哭不出来。
看着她安静的脸庞,还记得她说,小语,把我生病的事瞒着樊天。她爱樊天,我也爱樊天,只是,樊天只爱孟言,却从不知道还有个女孩也爱他,她叫孟语。
孟言喜欢唱歌,而我喜欢跳舞,我喜欢看她在舞台上安静若仙子般的唱歌。在偶然的一天发现他的眼睛如此专注的看着舞台,于是为了也夺得他的目光,我选择了跳舞。我和她的目的是一样的,因为樊天是我们的王子。可是我好像永远都是她的镜子,我们拥有一样的相貌一样的身材,我努力想证明自己和她不一样,于是我选择跳舞,我想用更妖娆的方式吸引樊天,我不想做她的镜子。可是,我错了,舞台下樊天也会专注的看我,但是那只是在看一场壮美的日出,而不是在看爱人的表演。
他们牵手了,在十七岁的仲夏。我只记得那年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望着太阳流出了雨季的第一滴泪。
我继续做孟言的镜子,因为我爱樊天。孟言告诉樊天她去加拿大的音乐学院,我和她一起去,她学唱歌我学跳舞。可是,只有我是为了学习,她是为了养病。
孟言的病很重,她把以前的日记给我看,让我知道她和樊天之间的事,她不知道我看着日记的时候心在滴血,她只是想让我做她的替身,替她去爱樊天。可是,对樊天的爱不用勉强,做另一个她却是勉强。她安静我活泼,她纯美我妖娆,她是仙子而我是妖精。
为了樊天,我答应了做孟言。我每天学她的神态学她的语气,学她的身姿学她的歌声。每天我把樊天发来的邮件念给她听,于是她告诉我怎么回复。渐渐的,我真的以为自己是孟言,因为我在和樊天说着情话,那样的心动让我慌乱。
二
孟言死后的第三个月,我从舞蹈学院毕业了。回国那天下着雨,我看到樊天撑着伞来接我。和孟言的约定我已经告诉了父母,在樊天面前他们也做戏地叫我言言,樊天得知的消息是孟语病逝。
樊天叫我言言,他每次如此叫,我心里都有一阵痛,我永远都是她的镜子,即使她死了,我还是镜子里的人。但是我无法让自己恨她,我们是天生的镜子,这样的缘分让我们从小恩爱,我怀念我们双生的时候,而如今并蒂花却独剩一朵。
我成了孟言,生命里第一次得到了樊天的拥抱,我说:“樊,你还记得小语吗?”
“记得,”他说,“漂亮的女孩。”
“仅仅漂亮吗?”我问。
“也许不是,可在我看来是仅仅漂亮。”他说。
“为什么喜欢我,不喜欢她呢?”我问。
“我不喜欢她的要强。”
“哦。”我听了淡淡的说,心里却翻江倒海般,他原来是喜欢孟言的清净恬淡,而我是带刺的妖精。
二十三岁的生日是和樊天一起过的,离开樊天整整三年,我这个暗恋的女孩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他。今天他终于为我点燃了蜡烛,我闭上眼睛流下了眼泪,孟言,谢谢你。
“言言,我爱你。”樊天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说,轻轻地吻上了我的唇。我身体一颤,眼睛紧紧地闭着,这是吻孟言还是吻孟语呢?我心里不禁挣扎着,但是樊天火热的温度让我无法继续思考,原来晕眩的幸福是这般。
他弹钢琴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身体。在我和孟言的生日里,我的玫瑰在他的身下绽开。
“樊,有时候我觉得小语就在我的身体里。”我摸着他的脸颊说。
“言言,你和小语是双生花。”他微微一笑说,“她的生命在你的身体里延续。”
“那,你能分辨我和她的眼睛吗?”
“你的安宁,她的狡黠。”他想也没想的说。我听了没有说话,现在我的眼神真的和孟言一样的安宁了吗?她生活得好简单,进入了她的圈子的我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不了解她。是她的死亡,她的生活,还有,她的歌声让我变了。我想着,原来我只是个不安分的影子,最终还是会和镜子外的人一样简单的生活。
三
孟言真的很幸福,樊天一直不可自拔的爱着她,我永远都只会是阴暗角落里的影子,他们的爱情很小,容不下三个人,即使是影子。
他看到了我包里的证件,上面写着孟语。我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他只是瞪着我,用眼睛在质问我。他终于明白,死的不是孟语是孟言。
“她死了,为什么你要来骗我?”他红着眼睛说,“你占着你姐姐的位置你就不觉得对不起她吗?”
“是她让我做的。”我平静的说,我也很惊异我此刻竟然如此平静,仿佛是心里早就有个声音在呼喊让他知道你是孟语。
“不可能!”他说。
“在加拿大,她给我看她的日记,让我给你回邮件,教我唱歌。为的是让你觉得孟言还活着。”我说。坦然地将一切都告诉他。
“不可能!不可能!”他朝我喊着,“孟言不会骗我!滚!滚!”
我听到他让我滚,突然一种战栗涌来,我仿佛被抛进了冰窟,他爱的永远都是孟言,孟语是被他排斥在感情世界的,即使孟语的玫瑰绽放在他的身下。我给了他一个耳光,在听到滚字之后。
“樊天,你是懦夫!”我说。然后转身离开,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懦弱,孟言就不会让我代替她。孟言说,他弹钢琴的心对待感情那么脆弱,如果让他知道我的死亡,会比扼住他的喉咙还痛苦。
三个人的游戏结束了,我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我还没有对他说我爱他就被他赶出了门。我心里冷冷的,竟没有流出一滴泪,无意间走到了我们读的高中,我站在门外看里面的梧桐树。十七岁的仲夏,我的眼睛在这里被阳光刺痛。其实,三个人的游戏在那个时候就结束了,爱情很窄,容不下第三人。
早就应该料到,孟言的病其实迟早会在我身上出现。当接过化验单的时候,我没有丝毫意外,双生花一朵死了,另一朵还能活多久呢?没有想过会得到樊天的原谅,尽管我没有错,孟言也没有错。若真要说错,那就应该是我们不应该太爱同一个人。
“小语,小语。”意识模糊中我听到有人叫我,睁开了眼睛看见的竟然是樊天。我努力地朝他挤出了一个笑容,这几个月我已经体会到所有孟言的痛苦,双生花本就应该同甘共苦的。
“那天的事……对不起。”他说。我看到他眼里似乎有泪,但是又不敢确定,樊天的眼泪应该是给孟言的。
“我忘了。”我说。
“原谅我……好吗?”他说。我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这个游戏中没有人有错,又何来原谅?
“樊天哥,我病了……有件事我想给你说件事。我怕以后就没有了机会”我说。
“嗯……我听着。”樊天说,这时他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冷漠帅气的王子,而是一个温柔的哥哥,我突然觉得温暖,我爱的人原来可以离我这麽近。
“孟言有一个影子,他们都以为影子没有感情,可是影子爱上了一个人和孟言爱的人是同一个。”
“我知道……我知道……小语,我都懂……”我还准备继续说下去,他就声音有些颤抖地打断了我的话,眼角滑出了泪。
“樊天哥,你是为孟语哭,还是为孟言哭的?”我伸出手擦开了他脸上的泪说。他却没有回答,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吻我的手背呢喃地说着两个字:“为你……”
以后的日子里,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比孟言幸福,樊天每天都来看我。我在感谢孟言,若没有她,也许樊天从来不会注意我,也不会知道一个叫孟语的女孩爱着他。只是,现在的日子,我们却永远避开了关于爱的问题。关于爱情,我们都活得好累。
四
我还是到了加拿大的疗养院,住在孟言的病房,一切如旧只是孟言当初有我陪伴,而我没有了孟言的陪伴。我离开了樊天,是我的选择。在生命的最后我才发觉,我做了一辈子的影子,现在才是真正的孟语。没有刻意与她不同,也没有刻意去模仿她,她是另一个人,一个我爱的人。
“双胞胎不是上帝掉下来的镜子,没有人是影子。”我对妈妈说。她听了愣了一下,仿佛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妈妈也许忘了她曾经说过的故事。我微笑没有解释,转身看着窗外的阳光,双胞胎只是双生花,连根并蒂却并不相同。
本文已被编辑[一泓清水]于2008-8-29 9:58:03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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