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母亲和姐姐一个接一个地打来电话,让我带着孩子回家去玩,本不想出门,经不住她们一遍又一遍地催,催出了我的一腔乡情,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了。上午匆匆忙忙地把家中收拾了一下,下午就去车站买了票,准备第二天回去。
刚坐上车,姐姐就在那头打来电话,问我出发没有。我答应说来了,她很开心,说来了就好,她和母亲一起去那边的车站里接我们。
下午四点多,汽车好不容易驶进了小城的车站。一下车,就看见姐姐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焦急地四处张望,我远远地喊着姐姐,她听见喊声,飞奔过来,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眉开眼笑地说:“终于接到你了,我看见几趟车都过去了,没有你们,正准备回家给你打电话,看你到了哪儿呢。”说完,她喊着离她不远处的妈妈,妈妈打着一把伞,叫着我的名字,快步跑了过来,她精神不错,比四年前我回去时看上去健康多了。
在小城住了两天,母亲和姐姐领着我和孩子到处转悠,天气炎热,时而太阳,时而下雨,弄得人好不扫兴。小城有几个地方,为了卖一张一万多元的理疗床,到处打着免费试用的广告,母亲每天就去那些地方理疗,疗了一年多,说是效果不错,她说那儿有很多和她一样的老人,各有各的毛病,没事时大家都去那儿,一来治病,二来大家在一块说说话、聊聊天,也不寂寞,所以母亲每天都去,我们回去了,她每天要上街去买菜做饭招待我们,有些耽误她去理疗,于是姐姐就说:“还是到我家去玩吧,我们那乡下,要买的东西不多,你玩多久都可以。”
姐姐一语,正中我下怀,就和母亲说好,叫她疗完后,星期六、日过姐姐那儿去玩。
叫了一辆的士,十几分钟就到了姐姐的家。一下车,有青草和花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头上,碧空如洗,飘着几朵悠悠的白云,地上,四野青青,到处充满勃勃的生机。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浮华,身处于乡村的清新和宁静,这时,一种亲切的回家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又看见了那片生命的稻田,姐姐说她今年栽的全是中稻,没有早稻和晚稻,她撒谎叫我回来给她帮忙,其实是让我回来玩,她说叫我回来,是想看看我和孩子,和我说说话,心里就舒畅多了,哪里还要我给她做什么活。
我牵了孩子,站在稻田边上,看姐姐的嫂子在田里插秧,女儿说:“妈妈,你说稻田里有蚂蝗,我想看看蚂蝗是什么样的,能不能捉只来给我看看?”嫂子听了,笑着说:“蚂蝗,这年头蚂蝗都让化肥和农药给整得没了踪影,上哪里去找蚂蝗。”女儿听了,一脸的遗憾。
在姐姐家,姐夫问我们想吃什么,他上街去给我们买。我说好久没吃过家乡的烧饼油条了,就买这个吧。于是,一连几天,他都早早起来,去给我和孩子买烧饼油条,还有炸糍粑、炒豆皮等,给我们当早餐,回来后又是杀鸡,又是捉鱼的,忙得不亦乐乎。
侄女娇娇今年春节出嫁了,现在和丈夫在北京打工。有天晚上打来电话,问候她的父亲和母亲,听说我们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叫她的妈妈把家里的鸡多杀几只给我们吃。末了,她又说,今年十月,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夫家姓丁,让我给孩子起个好听的名字,一个男孩的,一个女孩的,到时如果是男孩,就用男孩的名字,如果是女孩,就用女孩的名字。女儿在一边听了,好奇地问什么名字。我给她讲了,她随口说道:“叫丁香花。”我说叫丁香。侄女说已经有人叫这个名字了。女儿又说:“叫丁咚,就是泉水叮咚。”姐姐说不好。我有意逗她,叫她再想想看,她又说:“叫丁凯,就是《咖啡猫》里面的那个丁凯,或者叫丁铛,就是上下课时的铃声,叮叮铛铛。”我说不好。她不耐烦了,“那就叫丁耙吧,这是最后一个了,我不给你想了。”姐姐问她怎么叫这个名字。她说就是猪八戒用的那个钉耙,很厉害的,这不是挺好的一个词吗?姐姐在电话里告诉了侄女,大家歪在床上,笑了个半死。最后,还是我给取了两个名字,一个叫丁薇,一个叫丁毅。
一星期后,妈妈和我带了孩子来到了哥哥家,两个小侄女正在外婆家玩,听说我们回来了,在电话里忙不迭地要她们的爸爸去接她们回来。到了家门口,她们从摩托车上下来,大些的霞儿看见站在门前表妹,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跑进了屋子,倒是小些的萍儿大方地叫了一声姐姐,然后进屋去拿了两支冰淇淋,给了女儿一支,拉着她的手,去池塘边摘荷叶去了。
因为雨水多,哥嫂忙着地里的活,门前长满了青草,也没时间去打理,靠近池塘的边上,栽了一株桃树,两株柿子树,树下种了几窝丝瓜,长长的藤蔓爬到树上、池边,绿荫荫的,到处都是,阳光下,一朵朵黄色的小花在风中轻轻地摇着,几只小鸡躲在青草与藤蔓丛中,悠闲地找着虫吃。
没事时,我就拿了锄头,去锄门前的草,不时有村人从门前走过,热情地与我打着招呼。小如姐看见我时,说:“你回来了,孩子呢?”我说在屋子里玩。她跑进去,看了看女儿,说长这么高了,再过几年回来,就该长成大人了。我说是啊。她笑了笑,径直走远了。
一天,阳光不大,我对两个小侄女说去地里看看。她们很乐意,和女儿一起,象三只快乐的小鸟,在前面蹦蹦跳跳,不时蹲下身去,采摘那些开在路边的各色的野花,一会插在头上,一会别在胸前的纽扣上,问我好不好看。棉田里,一些人戴了草帽,在给棉花薅草,一些人在捉虫,稻田里,有两三个人在给稻秧喷洒农药。远远地,一辆电动摩托车的声音“突突”而来,车上那人,背着一个药桶,上衣口袋的手机上正在播放着一些好听的流行音乐,驶近一看,却原来是小学时的同班同学,见了面,大家相互笑笑,互道了问候,然后从各自的身边擦肩而过,走向属于各自的不同的路途。
在家的几天里,母亲象尾巴一样,总是跟着我,我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一如从前我在家时,从市里回来,到朋友家去玩,屁股还没坐稳,她呼喊我的声音随后就到。朋友说我,你妈妈那么喜欢你,总是怕你不见了。回到家后我埋怨母亲干嘛把我看得那么紧。母亲说,你才回来,就往朋友家跑,我这不是想看看你,和你说说话嘛,以后你嫁出去了,我见你的时候就不多了,我想喊也喊不到你了。
在哥哥家,丈夫在深圳不停地发来信息,让我们早点过去。女儿和侄女们玩熟了,不愿离开,两个侄女也舍不得她,说起走,她们那样子就想哭。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曾经我是此地的主人,如今我只是此地的过客,它再也不属于我了,我终究还是要走的。
别时,哥哥用车把我们送到街上,帮我叫了一辆的士,嫂子站在车边,问我:“你这一去,几时再来?”几时再来呢?我半响无语,说:“想家的时候,我就会来的吧。”
母亲默默地跑到超市里,给我和孩子买了一大包好吃的,千里之外,送我离开,没有太多的话,千言万语,都装进了那包沉甸甸的东西里面,只有当你吃着那些东西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那份离情从那些水果里,饮料中,喷涌而出,打湿你的脸,还有你的心。
在深圳呆了二十来天,孩子要开学了,于是我们又买了返程的车票,匆匆地赶往回家的方向。
回到家中,一切如故,花红草青,杨柳依依。鸟儿站在枝头呼朋引伴地鸣叫,秋虫躲在草中彻夜清唱。在那些不变的风景里,叠上去的却是一段旅程后,归来时一种变化了的心情。
归去来兮,在那些来来去去的日子里,把生命化作一段段长长的行程,换回一张张薄薄的票根,夹进那些一页一页逝去的光阴里,祭奠那些远去的昨天和今天。
归去来兮,我无法做到象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不知道,在我的有生之年,我还要在这条路上,行走多久?何时才是个头?
归去来兮,我深深地发现,人生,真的好累!
本文已被编辑[我爱刘洋]于2008-8-28 18:43:1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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