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后，我在巷口开了一爿卖烟酒的日杂小店。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现在，我想办一所幼儿园。

这几天，小女孩都早早的来买冰棍吃。

阿姨，今天星期三吧，幼儿园早餐吃肉沫粉丝，比奶奶做的好吃多了。

阿姨，今天是周末了吧。老师一定带大家去公园玩了，那儿可真好玩呀。

是呀，你怎么没上幼儿园呢？我才发现小女孩好几天没去幼儿园了。

奶奶说他们欺负人，让我们三个小朋友睡一床。

可是幼儿园不是一直是两个人睡一床的吗？

老师说床不够。我跟奶奶说，三个小朋友睡其实一点都不挤。阿姨，你帮我跟奶奶说说好吗？小女孩用乞求的眼光看着我。

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每天来买冰棍的吗？

小女孩点点头。

阿姨试试吧。我摸着小女孩的头说。她的头发乱乱的，有些脏了。

阿姨你真好，你要是我妈妈就好了。

说完，小女孩扭头跑了。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

小女孩和守公厕的奶奶就往在小店的斜对面。

小女孩五岁，小女孩很孤独。

孩子们都不跟她玩，说她“脏”，说她是没有父母的野孩子。女儿这样对我说。

小女孩记得自已以前很快乐。那时，爸爸妈妈都还在。后来的一天，爸爸去省城“打货”就再也没有回来，听别人说爸爸坐的车出了车祸。小女孩记得爸爸走的那个早晨，小女孩哭着喊着要跟爸爸去，爸爸打了她一巴掌，然后扔给她十元钱，“去，买东西吃去。”那十元钱小女孩一直没用，她把它放在过生日时爸爸给她买的小泥猪的肚子里了。她想等存够了能买一张去广州的火车票，她就去找妈妈。听说到广州要好多好多的钱。

妈妈是在爸爸出车祸的第二年走的。

提起妈妈，奶奶总是阴着脸说，呸，那个不要脸的贱货，她不配做你的妈妈。

小女孩知道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要不是奶奶每天都说是妈妈克死了爸爸，妈妈一定不会走的。她不明白大人们都怎么了，她已经没有爸爸了，为什么还要让她失去妈妈呢？明明是奶奶气走了妈妈，为什么还要说妈妈的坏话呢？妈妈走的那天，给小女孩买了一条漂亮的裙子。

乖，以后要听奶奶的话，别惹奶奶生气，知道吗？

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孩子，妈妈哽咽着把小女孩搂在怀里。有冰凉的东西淌到小女孩的脸上。下雨了吗？小女孩抬头望望天，太阳惨白惨白的挂在天上。天空蓝蓝的，就像妈妈买的蓝色的裙子。现在，裙子已经短得只能遮住屁股了。只有特别想妈妈的时侯，小女孩才会翻出来穿一下。坐在家门口，望着妈妈离家时走的那条路发呆。有冰凉的东西挂在脸上，天真的下雨了。

这时，奶奶会走过来，递给小女孩两个钢镚，去，买支冰棍吃去。小女孩不去买冰棍吃，她会把钢镚放进小猪的肚子里。（现在，小猪的肚子快装满了。她想，这么多钱，够买一张去广州的车票了吧。）只有在别的小孩拿着冰棍故意在小女孩面前炫耀时，小女孩才会从小泥猪的肚子里抠出一枚钢镚，怯怯的站在柜台前：阿姨，我买一支冰棍。然后慢慢的舔着。（每一次，小女孩都买最便宜的那一种冰棍。）

奶奶说，该上幼儿园了。

六一节。

女儿大清早就把我叫醒。今天幼儿园要搞时装表演，女儿要我去参观。

一个节目后，我带女儿去教室换衣服。

一个小女孩静静的坐在教室的角落。噫，这不是“她”吗？

孩子，你怎么在教室没参加表演呢？

小女孩听见我问，眼泪流了下来。

妈，别理她，她没钱交服装费，老师让她一个人在教室里玩。同学们都说她是“脏”孩子……

住嘴！

女儿惊讶地看着我愤怒的样子，委曲的哭了起来。

女儿过了一个不愉快的儿童节。

儿童节后，我很久没有见到小女孩了，我想去看看她。

见到小女孩的时侯，她正坐在公厕的地上。地上摆着很多小石块。

孩子，怎么不上学呢？

听见我问，小女孩抬头望了望我。阿姨，我再也不上学了。说完，她又低下头，用手摆弄着其中一块石头：

云云，坐好，老师上课的时侯别说话。今天，老师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小女孩俨然一个小老师。

小女孩五岁，小女孩很孤独。

回家后，我对丈夫说，我不开小店了，我想办一所幼儿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