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记忆

喧嚣繁华的城市，青砖碧瓦的农村，笑容荡漾的百姓，无忧无虑的孩童……改革开放后的中国，经济发展，社会进步，人们安居乐业。在心情愉快的日常生活之余，看着90后的孩子们欢天喜地过着幸福的童年，勾起了自己童年的红色回忆。

那是上世纪60－70年代，“文化大革命”如暴风骤雨瞬间降临，疯狂的人们自大跃进大炼钢铁“超英赶美”之后，再一次陷入了一波红色浪潮，从中央到地方，从城市到农村，拉帮结派，什么八派炮派，今天你斗我明天我斗你，到后来发展到武斗，乱得一塌糊涂。

当时，“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们村里来了一个上海知青叫小段，高高的个头，满脸的青春痘，留着短发，穿着草绿色的军装，左胸前戴着一枚毛主[xi]像章，神气十足。他同村里的民兵一道，在麻子队长的指挥下，抓人来批斗，白天在田间地头，晚上用木柴烧着熊熊大火在村子的大庙里，记得天天要开会要批斗人。有一天又在打谷场开群众大会，记不得了是批斗谁了，以小段为主的刚刚还在带领群众高呼口号“打倒反革命分子×××”，十多个“反革命分子”被轮流跪着接受了批斗和拳打脚踢后，不知是谁高呼“把反革命分子小段押上来”，于是，几个民兵迅速扭起人群中的小段，架着“开飞机”（两个人把被批斗者的双手从后面尽量扭高，把头按低，驾着飞快的跑叫“开飞机”）飞快的押上主[xi]台，于是，刚刚还批斗和踢打别人的小段转瞬鼻青脸肿，遭到了同样的报应。

地富反坏右等“九种人”就更遭殃了，没有一天的安宁。工作队和麻子队长想方设法也要找出理由来批斗殴打他们。生产队的水磨房出问题，说是地主张有富破坏，麻子队长和工作队的人拳打脚踢斗了好几晚上。记得有一晚，麻子披着一件黑黑的棉花都露出来的烂棉衣，打身上被麻绳捆得像粽子般跪在大庙中间的张有富，一记大力的耳光把张有富打得爬下，张又艰难的爬起来，麻子打一耳光问一句“说！你是什么人！”，麻子的意思是想叫他承认是破坏水磨房的地主分子，但张每次都刚强的回答“中国人！”，麻子气得连连煽得他满脸是血，披着的烂棉衣几次掉在地上，张有富硬是不承认是他破坏的，本来事实就是麻子冤枉他的。

又有一次，在打谷场的土掌房内斗一个裹着小脚，已经八十多岁的地主老奶奶，存在里的人都叫她老疯三奶。麻子他们用绳子从后面把她捆成一团吊在房梁上，一脚踢过去再踢过来，像荡秋千一样，生生把老疯三奶打死了，他儿子哭着抬回去。之后是斗戴着用报纸做成尖尖帽的李光良，说他历史不清白，有人高呼“打倒地富反坏右！”，群众一齐附和，呼声震天，李光良岁数小一些，身体抵得住，没有打死。之后是王忠贵，说他在工作时贪污了一斤粮票，说是用秤称的一斤，后来就把他拿去劳改。

那时，出去田里做活计，要抬着红旗，高举毛主[xi]像。早晨中午晚上要向毛主[xi]像“早请示晚汇报”。尤其是必须跳“忠”字舞，一群男女围成一个圆圈，双手紧握拳头，跳左脚起右手高举，跳右脚左手高举，边跳边唱语录歌，如疯似狂。在昆钢工作的大宝元回来了，穿着老工人的背带裤，脚踏翻毛皮鞋，手舞足蹈，头发甩得老高，口中领着众人铿锵有力的高唱“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力行动……”，脚下黄灰乱飞，真是群魔乱舞。

当时除了批斗会，没有其它文化生活，音乐课老师教我们唱的是“学习毛主[xi]著作，要带着问题学，活学活用，学用结合……”当时不理解意思，但唱得很起劲。

离村子很远的县城里经常开批斗的群众大会，我和小伙伴们高兴极了，我们小学的老师会用硬纸板切成小块，用一根小木棍插进纸板里，纸板上裱上一张红纸，上面写上“毛主[xi]万岁”等口号，班长抬的是贴毛主[xi]像。我们的就是口号，一群同学在老师的带领下，和大人们涌到城里开会。

我们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看露天电影了，比过大年还高兴，一年之中难得看上几次。麻子队长批斗人后，在生产队秋收后的日子，总会在铺满稻草的晒场上放几场露天电影。我们早早的去“认窝”（就是找好位置），最好的“窝”当然是在晒场后面高高的谷堆上。然后等放电影的人来，看他们在晒场的前面栽上两棵碗口粗的木桩，拉上一块白布，摆好放映器材。天色渐渐暗下来后，村民们老老小小都来了，坐在铺着稻草飘着稻香的晒场上，于是，大人笑，小孩闹，热闹喧嚣，给天天开批斗会的人们带来了无限快乐。但扫兴的是，大喇叭放完几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的歌后，麻子还要讲话。当时也没有太多的电影，记得是《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之类的革命现代京剧，看了几次后，连我们都会唱剧中的唱词了，什么“工农兵儿子赵永刚”，什么“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什么“老子的队伍才开张”等等，记得的情节只是江水英的鸡汤，小铁梅的红灯，杨子荣的脸红什么等等……到后来，终于有了阿尔巴尼亚的一些游击队方面的故事片和《大浪淘沙》之类的国产片。

星移斗转，在不经意间，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但在尘封的记忆里，这童年的红色记忆，却总是浮现在我的脑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