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是我生活中最愉快的事情之一,每每构思好一个故事,提起笔来便能滔滔不绝地写下去,还真有些行云流水的感觉;写作却也是我生活中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往往一篇文章写到中间语尽词穷时,我便有一种脑袋发胀的感觉,头疼发闷,精神沮丧。这不,我正为那个长篇犯愁呢,快结尾了不知怎么处理才好。
我的那部长篇叫《山沟里的那些事》,写的是我身边的人和事,很多还是我亲身经历的,一直在我博客里连载,虽不说火爆,也有了一批忠实的读者,他们的支持与鼓励一直是我写下去的动力。特别有一个叫“我畏人言”的超级粉丝更是篇篇必读、篇篇留评,详尽地分析着人物的命运和故事的走向,她好像很清楚我身边的人和事,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就是我身边的某个人。
想到这里,我赶紧点开网页,找到昨天发的那章,亟不可待地拉到下边,想看看她的意见。果然,她又留评了:一直感动于山沟里的那些事,尽管又爱又恨。我思念那里的山水和亲人,我又恨那里的愚昧和蛮荒,那里的民风淳朴常让人留恋,那里的人言可畏也能扼杀人的青春。谢谢你的作品一直抚慰着我的心灵,真想叫你一声——表哥!
“表哥?”这个词强烈地刺激了我,我一激灵,脑子里立刻闪现出表妹小翠的形象来:“难道是她吗?我苦找了她五年了呀!”
是的,小翠是我一个远房的亲戚,和我同一个村,那年她师范毕业回到我们村小学当教师,我已经从部队转业回村四年,也从一个村委委员混到村长的位置了,在这个小山沟是响当当的人物,又加上我热爱写作,常在省里、市里的报刊杂志上发些豆腐干类的小文章,方圆十里我也算是个小名人呢。
小翠刚从学校回来,心高气傲的很,她是我们村学问最高的人,一村的老人孩子都很敬慕她,她又是我们村最时尚、最漂亮的女孩,一村的姑娘小火都羡慕她、垂涎她。可她却很少拿正眼去看别人,她常在我面前抱怨说:“除了你,连个能说上话的人也找不到,呆在这山沟里真郁闷。”我笑着说:“那是你心态的问题,你只看到了村民的愚,没有看到村民的淳,习惯了就好,没事你就多找我聊聊吧。”就这样我成了小翠最主要的交流和沟通的对象,她什么话都跟我说,包括她与男朋友之间的隐秘事也不瞒我,我也乐意与她聊天,说真的,在这个山沟里,你要总和农民兄弟谈文学、谈理想,他们会认为你精神有毛病的。
村委会与小学只一墙之隔,我有事没事总喜欢呆在办公室里,倒也不是敬业,主要是不愿在家里听媳妇唠叨这、念叨那的没个完。小翠一没课了就喜欢跑过来和我聊天,时间长了便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农村人没别的本事,但要是给你编些捕风捉影的桃色新闻,那能耐绝不亚于小报记者。小翠并不在意这些的,我当然也身正不怕影子斜,反正没人敢在我面前说,只是我媳妇有些心里泛酸,爱在我面前嘀咕,我大声地吼她一句:“小翠有男朋友的,在邻村当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瞎说你就跟着瞎猜?你自己是猪脑袋呀!”我媳妇不敢再做声,提着菜篮子就去喂猪了。我怎么也没想到后来因为一件事让这事越传越邪乎,最终害了小翠。
夏天的一个中午,我和小翠越聊越高兴,都忘了时间,等我看表时已经下午一点多了,肚子都提意见了,我就对小翠说:“回去也是没饭吃了,干脆咱们到大路边的小饭馆吃点儿吧,今天高兴,咱们喝二两好吗?”我知道小翠打小就能喝酒,但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大量。
“好呀,都说你是酒场上的不倒翁,今天咱们比一比,看谁先喝倒吧?”小翠爽快地答应着,还向我下了挑战书。
酒场上我是从不认输的,前天乡里来五个检查计划生育工作的,饭桌上让我一个人就给喝趴下四个,另一位直接溜桌子底下了。谁知,今天我遇着了劲敌,丢人都丢到家了。
我和小翠喝到第三瓶时,我已经看不清对面是几个小翠了,肚子里总有些东西想往上涌,迷迷糊糊中我记得是小翠把我扶到村委会的,还没进办公室我终于憋不住让那些污浊的东西涌了出来,并粘了我一身,小翠在我办公室的地上铺了张凉席,脱下我脏了的短褂,拿毛巾擦净我的嘴和身子,我躺下就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窗外有人说话,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感觉头痛得要炸开一样,我强忍着抬头看窗外时发现小翠和衣睡在了凉席的另一头,敞开的窗户外一群人正踮脚往里看,还指指点点议论着,见我抬头了,一轰的跑了,我意识到:“不好”。一骨碌爬起来找我的衣服,我这才发现衣服搭在一边的椅子上,那污浊的东西上落了一群苍蝇,一阵微风吹来,那难闻的气味让我差点儿又吐了。我正不知所措时,办公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我媳妇疯子一样闯进来。
“好呀,看看你们一对狗男女,别人说我还不信,现在你还能咋说呢?我真是猪呀,还是个瞎眼睛的猪,呜呜……”我媳妇嚎啕着,顺手操起一把扫帚朝我打过来,我根本无力反抗,一屁股坐到凉席上任她打去。
小翠被惊醒了,翻身起来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我身上,她努力稳住后伸手抓住了我媳妇打下来的扫帚说:“表嫂,你误会了,我和表哥喝醉了,什么事也没有的。”
“小狐狸精,你还有脸说呀,你看看外面多少人看着呢,我误会了,他们也误会了吗?你问问谁没闻见你身上的狐狸骚味?”我媳妇暴跳如雷,要吃了小翠似的。
“够了,你的嘴欠打呀!”我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打在我媳妇的嘴上,立刻有血渗出。
“好呀,你打我,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就跟小狐狸过吧,呜呜呜……”我媳妇丢下扫帚,捂着嘴转身跑了,门口看热闹人一阵哗然。
“表哥,你有些过分了,你怎么能打她呢?”小翠埋怨着我。
“小翠,你也走吧,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你可得想开些。”我垂着脑袋,心里烦极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不怕什么的,你快回去劝劝嫂子吧。”小翠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出门后高昂着头从那些围观的人群中走过去,根本不屑于他们的指指点点。
我媳妇一生气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我也懒得去接她,我知道过几天她气消了些,我再去厚着脸皮赔个礼道个歉的她就能跟我回来。小翠可就苦了,人们的议论她可以不当回事,学生们的胡闹却让她受不了。
第二天,小翠一进教室,学生们也不起立,也不喊:“老师好。”都低着头看书,她奇怪地走上讲台却发现黑板上歪歪斜斜写着几行字:我们的老师叫小翠,开在山里的野玫瑰,一斤白酒没喝醉,地上陪着村长睡。小翠差点儿没晕倒在讲台上,她扔下书本就跑出了教室,学生们哄堂大笑起来。
更大的不幸是这绯闻越传越远,小翠的男朋友也知道了,一封书信寄过来,结束了他们三年的恋情。小翠在这个山沟呆不下去了,一个星期后她不辞而别,连她的家人也不知她的去向了。
我也因此失去了父老乡亲的信任,只好辞职不干了,安顿好老婆孩子后我也出门闯事业了,在一个战友的帮助下,我在县城开了家门店,几年下来也发了点小财,买了房子,把老婆孩子也接来了,但是,我心里一直背负着沉重的罪孽感,我四处打听着小翠的消息,几年了,一直没有音信。
“小翠,那个‘我畏人言’一定是小翠!”我激动得要跳起来,我把“我畏人言”几个字输入百度里一搜索,还真找到了些蛛丝马迹:在一个知名的网站里有她的博客。从那些公开的信息中我知道她现在在深圳,年龄也相符,再细看她的几篇文章我更确定她就是小翠了。她虽然和我一样离开了那个山沟,但对那里的一草一木依然一往情深。我高兴地在小翠的评论后留下一段文字:表妹,我知道你是谁了,我不想说些客套的话了,只想问问你在他乡还好吗?谢谢你一直对我的鼓励和支持,《山沟里的那点事》就要收场了,你希望那里的人们的情怨如何了结呢?
第二天,小翠果然给了我答复:表哥,我在这边挺好的,收获了我的爱情,也有了个幸福的家庭,谢谢你一直对我的牵挂,至于《山沟里的那点事》,我只想说生活中不需要太多的悲伤,山沟里也一样。
是的,生活中不需要太多的悲伤!我明白了故事该怎样收尾了。我兴奋地走到窗前,拉开那厚重的窗帘,明媚的阳光钻进来,书房里顿时暖融融的,我仿佛又看到了小翠那青春灿烂的笑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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