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暮秋
衰烟一抹散入残星零乱的天空,沿江的渔火渐次熄灭,小径的露华浅浅还沾着行人归去的履痕,暮秋之翼已裹着金桂的香魂泊入晓月之梦。
而淡淡的晨风拂过,一叶扁舟驶出江渚,舶妹子碧衣红裳青篙一点,便有栖鹭自水湄飞起,抖落满翅的静谧,水波泠冷有声,芦荻飒飒有声。
这是江南的秋天。正如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掩口一笑之后转身离去。让你久久而又久久地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25、芦苇海
绿意渐褪,黄色如潮汛般漫了过来。这是秋天的颜色,片片芦花在劲风里飞扬着满头白雪。
芦苇海啊……
而此岸的枫叶仍红。而彼岸的牧草仍肥。背景的山峦仍是深沉的浓黛……清晨的阳光斜射过来,勾勒那些牧马刚硬的轮廓。一匹白马扬颈长嘶,明亮的鬃毛抖散阳光,惊得几只野凫自岸畔扑噜噜飞起……
你愿意和我共乘那匹白马,奔进这秋光里去吗?
芦苇海啊……
26、我的心被歌声划破
是这般的静谧抚慰着我的心,时间和空间都已定格。海子里的秋天和岸上的秋天,一样的使我魂销万里……
突然,有藏家女子的歌声,自那蓊郁的森林后面传过来。高亢明亮,旷远蛮野,如锋利的藏刀剖开了这里的静谧!刹那间我的心被歌声划破,在撕裂的疼痛之中汹涌出灼热的欲望。我为那歌声里蕴含的巨大欢乐和忧伤而泪流满面,真想放开喉咙大声呼喊你的名字,让天空和大地,都充满我生命激情的回音……
是这样的山水才滋润了这样独具魅力的歌声啊!
是这样的山水才哺育了这样独具魅力的女子啊!
而那女子依然在唱。云为之遏,山为之摇,神为之夺,魄为之荡!海子里秋光浮动,山坡上秋色斑谰,整个季节都在那歌声里,充满了生机勃勃的躁动和喧哗……
27、雨 后
雨后的草原。一群牛。一个远方的旅人。
放牛的不知哪儿去了,牛是这片草原唯一的主人。我走近它们,有一些不安:是不是我这个陌生的来客过于唐突?但牛们对我的到来不卑不亢,它们依然低头啃食着青草,偶或抬起头来朝我看上一眼。目光善良而澄澈,甚至充满了深不可测的智慧。
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从远处发亮的水面上飞来,栖在牛背上或者站在牛角上,梳理它们漂亮的羽毛。牛友好地驮着它们走动,并互相用哞叫打着招呼。那是一种和我们迥然不同的语言,其深刻的程度让哲人也能陷入久久的沉思。
雨后的草原。一群牛。一个远方的旅人。
它们构成一种和谐。但是我很惊讶:我怎么会有想走过去,变成牛群里一只的念头?而且这种念头好像由来已久,使我不得不重新思考一下我做为“人”的身份……
28、温柔的江
一触到江水,我感觉自己就被融化了。
你站在江岸扬手呼唤,纤柔的身影在风中开放成六月最动人的花朵.我成为一尾裸鲤,在滑润凉爽的江水里分开澄澈的波浪,蒹葭苍苍的洲上,一只鸟儿的叫声逐着另一只鸟儿的叫声……
而你满含泪水的眸子,是另一条更为温柔的江吗?真想扑身进去,不管被你浮载随波漂流,或者被你淹没永沉浪底,都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呵!
谁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说: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不留痕迹。无所不在的声音,它究竟想告诉我们些什么?仔细聆听的时候,那声音又悄然隐去,天地间盈满了美丽而苍凉的宁静。
是的,一切都会过去,正如这奔流的江水一样永不回返。但肯定有什么东西留了下来,在明月照临的水湄,在江潮拍打的岸畔。只要爱着,我们的心终生都会感到疼痛。
29、金马驹
金马驹,咴咴叫的金马驹。当我为它的妈妈备上鞍辔的时候,它就在我的对面站着。小小的蹄子踏过青草,染上了嫩绿的草汁;鬃毛被六月的阳光镀亮,显出火焰一般的灿烂。它就在我对面站着,坚定而又执拗……
打马奔跑,它跟在我的后面。去年的蹄痕被更深的青草覆盖,牧群在远处的天穹下缓缓移动。大地坦阔,绿草如茵,金马驹是我唯一的对手,我的脚踵能感觉到它愤怒的鼻息!
多么可爱的对手!可我却想成为你的朋友。金马驹,咴咴叫的金马驹,我知道你的愤怒是为了什么。当我勒住缰绳、跨下马鞍的时候,金马驹仍然站在我的对面,像个胜利者那样用嘴唇“突突”地喷气,但它长睫毛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喜!
呵,金马驹!昂首嘶鸣的金马驹!俯身饮水的金马驹!你知不知道有一天,你也会像妈妈那样被套上缰辔?我的朋友,那时我正在遥远的中原,把你写进一首诗里……
30、和一只牛犊相遇
浅草擦着脚颈,发出沙沙沙细微的声响。一群牛在前面吃草,它们黑白相间、闪着缎子一样光泽的皮毛以及它们悠闲、沉稳的走动,和绿草蓝空极为协调地融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绘画般的魔力,使我禁不住停下了脚步。
“哞——”我学着牛的声音叫了一声,整个牛群几乎没有什么反应。也许它们真的当成了同类的自言自语而没有在意?也许它们听出了是我在恶作剧而不加理睬?一只小牛犊却颠颠地从牛群中跑了过来,站在我面前。它全身乌黑发亮,像是用水洗过,唯独四蹄上的一节小腿和额头上那个大大的“花旋儿”是雪白的颜色。乌溜溜的黑眼珠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 好像在问:刚才是你在叫我吗?
我惊喜异常。摸遍全身也没有摸到什么能给它吃的东西,就拔了一把嫩草,慢慢地把手伸过去,就像伸向一个可爱的孩子。小牛犊退了一步,耳朵摇了摇,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怎么?……噢,它在等着我的回答呢!于是我俯下身,更为轻柔地又学了一声牛叫,告诉它:是的,是我在叫你。你好吗?
小牛犊的黑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耳朵像一些犬科动物那样“刷”地竖向了前面。它喷了一下鼻子,扭过头去极为诧异地叫了一声,嗓音细细的,稚嫩而明亮,在草原上传的很远。仿佛是在告诉它的同伴:瞧呀,他在和我说话呢!可是他的模样长得多怪呀?
我觉得我确切地听出了它叫声中的含义,我为我能和它对话而兴奋的想放声大笑。但刹那间,我的眼睛潮湿了:为了保留住越来越少的人与人之间的真诚,我们承受了多少坎坷和磨难?在这最高的天穹下面,我伸出手来,触到了另一个甚至比孩童还要纯净的灵魂,这怎能不使我的心满含痛楚?
牛犊跑回牛群去了,一切都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草天相连的地方,毡房像云朵一样洁白,那种净界也许我们一生的梦想都无法到达。这样想着,不知来自何处的泪水,再一次把我的眼睛濡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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