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而我也无勇可提,不过闲来贫侃一点当年的糗事以自娱,该不会招惹谁吧?
我小时候村里常来要饭的,那年月大多是真的苦命人,不象现在的乞讨者许多是骗人的。可那时大家都太穷了,连口吃的也不太愿意施舍,况且这是三天两头都有的事。
白天大人下地干活去了,家里总留个半大孩子看门,负责喂鸡、放鹅等活,那时我就身复如此重任。留守,就难免要面对频繁来访的要饭人士,次数多了,我和小伙伴大花就总结出一套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应对方案。
话说那日,我又象往常一样把自家大门锁上,赶着鹅子与大花一起在村口河边牧鹅。与鹅合奏、引吭高歌之余,忽抬头看见有个要饭的老远来了,(平时看多了,大多一眼就能看出来,正所谓“一针见血”)我们便疾疾如脱兔,赶着鹅子抄近路直奔大花家而去。大鹅已然训练有素,此时亦不顾风姿,无暇慢摆四方步,而是伸长脖子疾步前行,甚至抄着丰肥的身子飞两下。
进了她家,我俩先反手把破门闩栓在破木门上,又拿小棍插在门闩一头的小眼里。(此门太破了,中间一条大缝,不插棍的话从外边拿手指就把门闩拨开了)然后她搭肩,我踩上,从门框上方探出身子把门反锁上,又拿了两块地瓜干摆在门框上显眼之处。之后便学电影里地下党的样子机警的躲在门后,从破门缝里往外了望情况。
之所以反锁门,是为了让省事的人一看家里没人就转身走了;而锁了门我们又不出去躲,是因她家的门实在太矮、破,若家里没人,怕有艺高胆大之徒翻门而入,施以偷盗的卑鄙行为。我们在家即使不能手到擒贼,最起码一看情况不妙便大喊大叫,也能把做贼心虚的人吓跑吧?为什么摆两块地瓜干呢?我们当然不想有人欲图谋不轨,毕竟太危险了,我们希望他看到主人好心留的粮食,能心存感念,拿了走人,两厢大吉。不过,每次都是要饭的一看锁了门就走了,根本不曾看到门上我们略施的小计。
可这次这个要饭的老太太却不依不饶。我们在破门缝里看到她穿一身脏旧的青布衣裤,象村里所有的老太太一样,皱纹错杂的一张脸,只是她的一双小眼睛如河里鳗鱼的眼,有种吓人的黄光。
她从破包袱里掏出两个用红蜡做的拇指大的小鱼说:“小孩,我看到你们了,我不是要饭的,我给你们个好东西!”我和大花用紧张机警的眼神互看了一下,“你拿着门上的地瓜干快走吧,大人不在家我们不开门!”(小兔乖乖与大灰狼斗智斗勇的话剧开始了)老太太说:“别害怕,我这么老了也打不过你们,开门我给你们个小玩意。”
对于除了玩泥巴、石头、树枝的我们来说,一个别样的小玩意的吸引力,比地球之于牛顿的苹果差不了多少。我们又交换了一下默契的眼神,一致决定看看再说。于是,又是大花搭肩、我上,劳心费力的开了锁、开了门。
她站进一步说:“看,蜡做的小鱼,下面拿细绳栓块小石头放到盛水的罐头瓶里,多漂亮!”她把红色的小鱼放进浅绿色的玻璃瓶里,小鱼在摇晃的水里浮动起来,象是真的。我和大花的眼不争气的放起光来。
她说:“这俩小妞真俊!比我孙女还俊,呶,卖给别人五毛钱俩,卖给你俩四毛钱俩吧!”我的小手早就不自觉的捂着口袋了。平时攒的五毛钱老是贴身带着的,这可是我全部的存款。她又瞅瞅我的口袋说:“小孩可不能撒谎,别说你们没钱。四毛两个,这便宜就给你俩捡!不要我可走了!”
大花咽了咽口水说:“你要不要?我要!”她象被巫婆施了魔法,自愿从破花褂的口袋里摸出两毛钱换了老太太一个小蜡鱼。我也不示弱,也买了一个。俩人兴冲冲回家“赏鱼”去了。
后来,大人说老太太卖给大人都说是家里闹了水灾,出来做点小生意比要饭强,一毛钱一个,村里不少人可怜她,都买了几条小蜡鱼,没想到却唬弄我们这两个自以为聪明的傻小孩。可见此人不是善辈,比单纯要饭的还恶毒。
我俩为自己被人夸俊且捡了个大便宜陶陶然了大半天,到头来却被大人喷了一头似懂非懂的“话雾水”,那感觉真如吞吃了小蜡鱼一样不是个滋味。
现在看到小侄女常在大人面前耍着小花招,我就窃笑:你就闹腾吧,长大后你会明白,这些小伎俩只不过是可笑的自作聪明,是成长路上的懵懂试探,是我们的心智与纷纭世界的首次交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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