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唢呐、悲壮的号角、鲜血在滴、大地在吼。
2001年的秋天,一场巨大的送葬队伍盘行在吕梁山的一个乡村马路上。全副武装的军乐队、花花绿绿的彩旗队、威风嶙嶙的锣鼓队、吹吹打打的秧歌队,该有的红火一个不少。队伍的中间是悬挂死者巨幅照片的悍马轿车,车的左右是参差不齐的花圈、纸活;最显眼的是在轿车的后面,一个全身素白被铅丝五花大绑的中年汉子,锁骨处不时渗出点点道具鲜血,脊背上捆绑着两个仿真六七岁左右的充气娃娃,一男一女,也不时的发出阵阵哭声、叫声。汉子蹒跚着,整个队伍随着他的速度行进。所过之处,行人顿足,车辆靠边,鸣笛,甚至还有上年纪的人跪地相送。死者是位当地倍受尊敬的老人,中年汉子所表演的是他有生之年做过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轰轰烈烈的土改工作在华夏大地上进行着,老人那时还是个年轻汉子,他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财主,但此时已被红色政权改革为了穷光蛋。地,几乎被贫下中农分光了;房,被他的长工占有了;一家八口人被赶到了村里破烂不堪的大庙中居住。这一年,吕梁山一带大旱,对于靠天吃饭的山民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一直无人问津的大庙神像下,每天都有人烧香、磕头,祈求上天的可怜。许多天过去了,老天没有任何举动。按照当地的说法,如果没有一个惊天动地的求雨表示,老天爷是不会相信山民诚心的。这个事情很困难,先不说人的肉体受如何的折磨,眼下正在土改时期,谁敢和新生的共[chan*]党政权顶风作浪呢!搞不好,定个地主、恶霸,乃至杀头、镇压。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这是老人最好的写照。虽然他家没有多少可耕种的地了,但他敢冒天下不违,站出来了。愚昧的心灵是为了大众的。他把自己用铅丝分别从左右锁骨穿进去,然后把他一个五岁的儿子,一个七岁的闺女绑在背上,一场古老、虔诚的求雨开始了。
笙歌、唢呐吹起来,大锣大鼓敲起来,夹杂着不懂事小孩的哭声、叫声,从大庙出发,绕村三圈,先爬上村外最高的山峰,再回到大庙让神像验身。每过一个路口,都要用自己身上流出的鲜血,在地上写一个“雨”字。起初,随后的只有二十多个人,再后来,越聚越多,特别是在人们听到挂在村外最高山峰上,只有在发生外侵,准备大型械斗时才响起的钟声后,急剧赶来的拿着各种武器的周围乡民也汇在了一起,队伍壮大到了上千人,那个拉响大钟的人,竟然是整天喊着破除迷信,打倒恶霸、地主的民兵队长。
这一消息很快传到县里,几天后,足足有两个营的民兵队伍开进了这个山村,老人的父亲,五花大绑;民兵队长,五花大绑;老人由于那天失血过多,被门板抬着,同样也是五花大绑。批斗会上,县农协主[xi]激情高昂的演说着,大意是地主恶霸想借迷信来迷惑刚刚解放出来的贫苦大众,求雨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推翻新生的红色政权。当讲到反革命分子的阴谋已被没有下雨的事实不攻自破时,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意;晴朗的天空瞬时变的阴暗,狂风大起,乌云滚滚而来,接着便是久违了的瓢泼大雨。躺在门板上的老人,闻声而起,号啕大哭。露天会场变得混乱起来,叫喊的、大笑的、欢呼的,更多的是,由坐姿变跪姿,痛哭的。。。雨啊!救命雨啊!!!
批斗会开得很不成功。但民兵队长依然被撤职、拘留,老人依然被劳教、判刑。从此,老人的后代在村里一直是最低等的,但从来没有受过任何歧视,就连分了他家房子的长工,人前人后也是必恭必敬的。也许是遗传,老人的儿子,那个当初被绑在身后的五岁男孩,充分利用邓小平总设计师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靠着自己的精明,办起了实体。到现在为止,已经是拥有数家焦化企业,资产上亿的董事长了。可笑的是,民兵队长的后代是这个企业的保安处长,长工的后代依然是长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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