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总是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象似警惕什么。问及原因，母亲说，家中孵了窝小鸡，隔壁小山灵家那只黄花猫偷小鸡凶得很，稍微大意点，就被它叼走！叫他家拿去卖了，送他家一只小猫，他家还不愿意。我说，这是好办，我和他关系不错，我把它要到我那点去。听说我的到来，晚上，山灵到家中来，我一开口，说是将他家的黄花猫拿给我喂，山灵想都不想就问我明天走不走，我说走。他就说，那今晚上他把它逮拴起，等我走时好带走。他说这猫，要是不偷小鸡吃，倒是一只好猫，逼鼠得很。正说话间，母亲的那只老母鸡带着几只小鸡来到门边，只听“叽”的地一声惨叫，调头一看，竟少了一只小鸡！原来那猫从未关紧的门缝里，瞅准小鸡，猛然间，如探囊取物似的叼走了一只小鸡。母亲迅速地开门去追，那猫一溜烟地朝堂屋后门射去。转眼间不知去向。我说，这猫真凶，当着人面，它都敢这样毫无顾忌！它咋会有吃小鸡的坏毛病呢？山灵兄弟说，买来就这样，当时一提起来，就看见它两只后脚蜷得紧紧的，就晓得它逼鼠。因为用得着它这点，又不晓得它有这种坏毛病，随便还个价，人家一卖就买来了。我说，要是能有哪样办法改变它这种坏毛病，它就是一只难得的好猫了。父亲说，不要说是猫，人都是这样，一旦养成乱习惯，想改，很难！除非不孵小鸡，否则，只要见到就改不了它这乱习惯！我说，如果它逮小鸡吃的时候，纠它来好好地教训一顿，也许它会长点记性。母亲说，你看它那耳眼，别人近都近不得身，会纠得到它？我说，古人讲，“猫猫总有个睡着时”，哪有逮不到的？母亲说，问题是山灵家逮得着它，但又舍不得打它，教训它！母亲说她孵了两窝鸡儿，头一窝十五个，最后长大的才两个。这窝也是十五个，现在只剩下五个了。刚才又被它逮了一个，只有四个了。想养成器一窝小鸡，除非不得这鬼猫！说是最好把它杀了吃掉。这是母亲的气话。这只猫让他成天提心吊胆地警惕着，却又防不胜防。她恨不得吃它的肉，扒它的皮。母亲说，要是自家养的，纠着要把它的嘴打肿，把它拴几天，饿几天，看它改不改！我说，教训它可以，要拴它几天，饿它几天，恐怕更遭！等你再放开它，它更要报复你！母亲叹了口气说，畜牲也好，人也好，遇上这种真叫人伤脑筋！

山灵兄弟说，要不是我母亲天天念叨，恨它的话，他是舍不得送人的。因为这猫对他家是有功劳的。以前没有这只猫，半夜三更，耗子象开狂欢会一样，疯狂得很，闹得人睡都难得睡安身。有了这只猫以后，不要说粮食少损失了好多，起码觉都要睡得安稳点，睡得香点。所以，虽然自己纠得着它，也舍不得对它使狠，教训它。我说，问题就出在这儿。主人明明知道它在外面干了坏事，但由于它在家中的功劳，还是放任地惯着它。这让它仗着主人的宠爱，在外干起坏事来一发放肆、大胆。就像大人惯势娃娃一样，不管对错，什么都护着，最终让它好歹不知，是非不分。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人也好，畜牲也吧，向来是惯势不得的。所谓“牛打生，马打熟，婆娘不打不佩服”。首先，主人要有正确的思想和是非观念。其次，要适可而止，达到教训的目的就行。更重要的是，奖罚分明，恩威并重，要在它的心目中树起明确的是非观念。

我忽然觉得这些话有点多余。于是打住说：“既然都把它给了我，反正以后也不存在教训它的问题了，不过我说这话应该值得想一想的”。山灵点了点头。因为山灵对他的三个儿子，有点放任。粘上的习惯没有好好地纠一纠。所以我趁机说他几句。

想到母亲的小鸡的损失，我突然恨起母亲的善良来。我想，它既然是一只馋嘴的猫，就难免爱偷食，特别是它一生钟爱的鱼儿。要是我站在母亲的角度，鸡儿丢了，只要逮着是这猫干的，毫不声张地除掉这只猫，实在是轻而易举！然而，当我把这一想法告诉母亲时，她说，远亲不如近邻，这样做对不住人。打狗还要看主人面。何况这只猫逼鼠，不仅山灵家那头，就是父母所住的这边，它都管着。有了它，父母说他们晚上睡觉比以前好多了。虽然家中来了一只灰色女猫，但成天懒拖拖的。好像只会吃、只会睡。可当那只黄花男猫来到它跟前时，它又凶神恶煞的，做出要把人家吃掉的样子。仔细看才知道它怀孕了。个把月后，生了四只小猫。所以，劝山灵家把那猫卖了，送只小猫给他喂养、看家。但这几只小猫，提起脖胫，那后脚有气无力地伸吊着。山灵用不着，说是不逼鼠。只有我来，和山灵讲，免不下从小在一起玩长大这份情，才同意让我带走他家那只逼鼠的黄花猫。其实，我也不想带走它。因为它在老家有它的用武之地，能充分发挥它作为猫的存在价值！到了我城里的家，那房子十分的谨慎，不要说老鼠，就是再小的精灵都难有安身之地。可以说，在那里没有发挥它特长的天地。到了我那点，它的最好命运是成为一只宠物猫！可惯于活动的它，天性注定它不会如此选择。我在想，我真的带它走了，它的将来会是什么结果呢？或许不由我，也不由它。

我又想到，这样一来，母亲的小鸡真的就能养成器吗？我担心母亲把黄鼠狼的过错也归到这只黄花猫的身上。于是问母亲老家会不会有黄鼠狼？母亲说，好多年都没有见过了，不知为啥消失了。我说，要是这样的话，我把这只猫抱走后，她就可以放心地养小鸡了。母亲欣慰地点头笑了。

为了让黄花猫惯家，我买了根细铁链，将它拴起来。还和儿子一起，用一个小纸箱，给它做一个窝。专门买来干鱼儿给它伴食。可它毫不领情！总想挣脱开去，对我们的一举一动怒目而视。

我想，它总有个适应环境的过程吧。可晚上，它奋力地蹦来蹦去，并且伴随着声嘶力竭的狂叫。以至于叫人一夜不得安宁。第二天起来一看，用猪油给它炒的鱼儿饭食，它不但不吃，反而打倒得到处都是。妻子说，干脆把它放了。我说，放了多可惜，何不如把它杀了，炖来吃！已读六年级的儿子说，猫和青蛙都是人类的益友，杀了它，实在残忍，不如按妈妈说的，把赛马场放了。二比一的意见，我不得不尊重。可我又说，难道没有看到，这城里，晚上到处都是流浪猫，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的。放了它，等于让它加入流浪猫的行列，受冻挨饿！妻说，问题是你可怜它，它不明白你的用意，不买你的账。再拴它一晚上，我们又要遭一晚上的殃！它内心向往的是自由，不喜欢受约束的生活，它一晚到亮声嘶力竭的绝食抗议，你还没看见？我于是不得不把它放了。它一获得自由，就箭一般义无反顾地溜走了。它不知道在这城市里，没有它的用武之地，不可能博得任何的宠爱！就连偷食的条件都没有，虽然不会惹来杀身之祸，但它没想到，要在城市里自由生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有时，要想满足自己基本生活需要，就不得不接受相应的约束。可惜它不明就里。

一天凌晨五时，我照例起来晨跑。在西安路一栋楼的房角，我看到黄花猫在那垃圾堆里啃着什么，突然，一群流浪猫冲了过来，向它发起攻击。它好象知道自己寡不敌众似的，拔腿就跑，六、七只流浪猫气势汹汹地向它追去。我不知这样的情况，它究竟经历了多少次，然而我已感到，它要想适应一个新的环境，在这个环境里生存下去，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又一天，我发现我买来喂黄花猫的那包放在窗台上的小鱼不见了。又没发现被猫、鼠偷食的痕迹。我想，会不会是黄花猫叼起了呢？我无意中在我楼下刚铺上新泥的花池里，发现稀稀撒着的鱼粉沫处，以及那被风吹在一角的抓烂了的黑塑料袋。这是众猫分食的痕迹。

再次见到黄花猫是在一丛树阴下的垃圾堆旁。听到我的脚步声，正在刨食的它停了下来，侧脸看着我发愣。要好不是它那不变的花色各脖胫上拴着的那黑呼呼的叉花布条，我差点认不出它来了。它瘦得象个缩水的干萝卜。见到我也不那么惊慌了。我试着走近它，它却迟迟疑疑地退让着，没有迅速逃避的意思。好像希望得到我的怜爱。然而，看到它肮赃的一身，我还没有伸出的手就再也不想伸出了。虽然觉得它很可怜，从一个能发挥自己特长，能博人之爱却又不安于本分的环境里，流落到城市里来。当初看着花花绿绿的城市世界，也许它以为到了天堂，谁知却落入了一个人间地狱。要是它会思考的话，对于它这一生，它会作何感想呢？

作者真实姓名：黄平email:huangping4504@163·com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