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日渐消逝,苍茫的大雪将原野覆盖,形成无边的白色汪洋,如同沼泽一样的让人沦陷,这不禁又让我想起了曾经发生在这片广袤天地间的往事。我终究是无法将他们忘记。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呢?大约连维诺都没有去细数的吧,只是他们在我的脑海里逐日的明晰。擦掉积累的尘灰,我终于看到了,那是一个深秋。
一
常常的我会做同一个梦,婉转悠扬的歌谣从广阔低迷的城堡里传出。走近我就会看到诺大的宫殿里有两个人停留在正中央,紫色衣裙的女人在唱歌,她怀里的男人胸前插着一柄剑,纹丝不动,他怎么了?
天一破晓我就会从梦中醒来,仿佛宿命的纠结一样,循环往复从不间断。我找到粱垣之城最杰出的释梦师清野,为他描述梦中的场景和那紫衣女子的容貌,然而他听我讲完就面露惧容,公主,请忘掉吧,这样的事。
可是我还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
属下无能为力。清野跪在地上忐忑不安,末了他又说,请公主对此事守口如瓶,甚至包括对王上。
对父皇都不可以讲的吗?我不解的问,清野点点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回到王宫父皇对我说,依离,你要保护好你自己,不可以乱跑,因为你的身体里流淌着神的血液,这个城市里神明唯一的支脉,你要担当起保卫整个粱垣之城的职责。
对我说这话的时候父皇的脸上是有着平素难得的温和,从小我就知道自己的不同,只是却没有想过我的使命是这样的艰巨。我拥有着粱垣之城无人可及的纯白发丝和眼眸,如同白雪降临,连父皇甚至维诺都只是寻常的黑色。
那么父皇,你和母后呢?我不是应该继承了你们的血液吗?我仰着脸问道,我很少能够和父皇这样的交谈,他似乎不太喜欢我。
够了,你只要知道自己的职责就可以,不可以任性妄为。父皇的脸上是有着让人震惊的严肃,于是,我只能箴口不言。
二
我听人说禁地在还没有成为禁地的时候是粱垣之城的圣地,只是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它就已经是禁地了,我没有见过它繁荣鼎盛的样子。但是我还是喜欢这里,深秋时节,万物都凋敝萧索,然而禁地依旧有葱郁的树木,还有明亮的镜湖,一副春暖大地的景象,这让我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只是这般美好的地方怎么会被父皇列为禁地呢?
那日我正在在对着镜湖垂下如瀑的发丝,秋天的雾气缭绕,让我整个人都陷入氤氲之中。这时我看到湖中倒影出一个男子的身形,我转过头,眼前的男子有着湛蓝的眼眸,灿若晨星。他不是寻常人类呢,要不怎会有这和我一般异于常人的眸子?
我是粱垣之城的公主依离,你呢,你是谁?看着他我心下生起一种莫名的暖意,如同找到了同类,他也是身负着什么重任的人吧。只是除了维诺他是我在禁地见到的第一个人,传说来到禁地的人都会惹来不详之事,难道他不怕么?
他并不答话只是看着我,眼里有难以琢磨的波光在流转。我歪着脑袋好奇的问,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他笑了,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脸,小公主,如果你笑一笑的话会更漂亮。他手心的温度立时透过脸上薄薄的皮肤贯穿我的全身,温暖就这样一点点的在心尖绽放开来。
我慌忙的退后一步,直直的盯着他,这奇怪的感觉一时叫我无法习惯,我倔强的抬起头以掩饰内心的忐忑,我不是小公主,我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都可以做新娘了。他大笑,过了会又正色道,我叫洛寒,一定要记得我,我是洛寒。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回到王宫后我早早的关掉了房门,连维诺来时我都推说休息不开门。我知道维诺不会相信,因为室内灯火通明,但是他很温和的说了声晚安就离开,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有节奏的传来,最终消隐。
那天晚上我没有做梦,因为我对着镜子练习微笑一直到天明。
三
我没有再见到洛寒,因为私自进入禁地我又一次被父皇罚到冰门闭门思过。其实我是体谅父皇的,多年前我和维诺一起闯入禁地,结果维诺险遭不测。镜湖里居然有水怪,一个长发如水藻般的女人抓住了维诺的衣衫,有着要将维诺拉入湖底的架势。
维诺是我的弟弟,是父皇唯一的皇子,也是粱垣之城未来的王上,而我是粱垣之城的守护神,所以我是有义务护卫他的安全。
我拼命的跑上前抱住维诺,这时长发女人的身体猛然一惊接着缩回手去神色凄凉,最终她又一次没入水中,直至水面没有了一丝涟漪,仿佛那只是我们做的一个梦。
摸了摸胸前紫色的玉石,刚刚就是它吧,长发女人就是因为碰到了它所以才离开。看着惊魂未定的维诺我毫不犹豫的将玉石扯下系在他的脖子上,他是我最爱的弟弟所以我心甘情愿的保护他,他是粱垣之城未来的王上所以我有职责保护他。
后来父皇也看到了维诺颈项间的玉石,脸上闪过一丝震惊,看了看我淡定的面容最终沉默不语。想来他也是赞成我这么做的吧。
只是我听说曾经的禁地是至为神圣的地方,每到暮春时节镜湖会升起淡黄色的薄雾,任何人只要沾染了这种雾气便百病全消,无灾无难。
粱垣之城是被神灵保护的国度。然而为何会沦落为现在这般模样,粱垣之城是怎样的触犯了神明因而才丢失了那样隆重的福泽?
面对父皇日日沉郁的脸我不敢问,维诺也不敢。维诺是个温善纯良的孩子,柔弱并且胆小,我只得时时的对他说,维诺,你将来是这个王国的王上,你应当有点威严的气势。
依离,如果我做不了王上你是不是不会再管我?维诺从来不喊我皇姐,依离依离的叫着,没有一点王子应有的样子。
维诺,这是责任,你不可以这样任性。
四
我没有遵守父皇定下的规则依旧日日的流连在禁地,只是每每趁兴而来却又失望而归,我已经在银镜前不下千次的演练笑容,镜中的笑容果真很美,只是那个说我笑起来会更好看的男子不再出现。
没有风,镜湖无波无澜,真的就像银镜一样平整。然而禁地的花草又一次纷飞漫天,招摇繁盛得一如盛放的蔷薇,这是许多年都不曾遇到过的景象。我细细的触摸着飘落到肩膀上的花茎,脑海中浮现过去的画面。
记得上一次看到这些花草在无风的情况下肆意飞舞是在邻国攻打粱垣之城时,虽然最终父皇御驾亲征夺得了胜利,然而那战场上的鲜血却如同这繁盛的花海,四处都是,像是在嘲笑和诅咒着什么。
这次又会发生什么大事?我站起身来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小公主,我们又见面了。刚踏入御花园我就看到了一名好看的男子对着我澄明微笑,他是有着湛蓝的眼眸。
是洛寒,他终于再次出现了。我看着他不动声色,面色依旧寻常。
你还是没有学会笑。洛寒又说,我低下头不言不语,父皇站在他身边,依离,过来见过颐城王。
原来他是颐城王,只是颐城在那里?
晚上我去母后寝宫,在门外就听到父皇和母后在里面商讨。原来洛寒是来提亲的,他要娶我,我们不过见过一次面么,或者他要的只是我公主的头衔?那么我是该答应还是该拒绝?
五
依离,你真的要嫁给他吗?维诺第一次这么慌忙并且无礼,像头小兽径直的闯进我的寝宫,我皱皱眉头,心烦意乱。
维诺,你还是这样小孩子气,将来如何承担重任?我看着他面无表情,做王上的人应该是要像父皇那样沉稳并且说话掷地有声的。
你回答我,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叫洛寒的人吗?
这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皇室的婚姻从来都由不得自己,我们能做的就只是承担和接受。我淡定的说着。
那么依离,这样做你快乐吗?维诺挡在我的面前直视着我的眼睛让我有了一些慌乱,快乐呵,多么新奇的词语。
父皇怎么说就怎么办,他是王上,一言九鼎。听完这句话维诺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转而反复的呢喃着,不,我不会让你嫁给他,我要去向父皇说。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置可否,这样的莽撞,是要经过怎样的历练才可以成为威震一方的粱垣王上?
我没有想过如此胆小的维诺会为了我在朝臣会议上公然的顶撞父皇。离开我寝宫的维诺如同着魔一般的冲入大殿,大家正在商议洛寒求亲之事,最终维诺在众人面前不顾形象的大吼,力拒这门婚事。
在我得知这件事情时维诺已经被关入了冰门,事情变得混乱起来。大抵这一次父皇是真的动怒了,那么洛寒是什么人物?他如何能让父皇宠辱不惊的脸上青筋暴起?
赶到正殿,我只听到了洛寒的声音,粱垣王,这门亲事无论你同意与否都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小公主,我志在必得。听到这里我心下一阵骇然,洛寒果然不是寻常人,那么我这么个公主地位在他眼里亦是不屑一顾的吧,然而他为何会这样执着,难道是因为喜欢。我盯着洛寒明亮清澈的眼睛找不到一丝的讯息。
最终父皇让我自己选择,这可是历代公主最大的殊荣。我看看洛寒,又想起冰门的维诺,忧郁不决,如果我离开,粱垣之城将没有任何依附,任何灾难一点都会让它土崩瓦解。我怎么能为了一己私利而置整个粱垣之城于不顾?然而我若不答应,洛寒是会就此离开的吧,如同我的放弃一样弃我于不顾。
六
记得父皇对我说过,我是粱垣之城唯一的神脉,继承着庇佑整个王国的使命,所以我不能乱跑,我的职责便是守卫这个拥有无数子民的国家,无论是愿还是不愿。那么为何现在父皇将选择权利交给我,是他知道我不会离开还是已然放弃了粱垣之城?
我看着父皇,他沉稳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幽深的眼眸如同深海是有着将人掩埋的趋势。瞬时我知道了我的宿命无法更改,父皇怎会舍弃粱垣之城,我也不会,那是我们必须承担的责任。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对不起洛寒,我不能做你的新娘。颤抖的声音在空寂的大殿上回旋,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行最大的礼数,洁白的长裙在我身后逶迤出素洁的花朵。
小公主,你真的不愿意随我离开?湛蓝的眼眸呈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依离心意已决,我要留守粱垣之城,这里是我的国度,有我至亲的人们。我从容的说道。
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你知道了什么都是这样吗?我抬起头迷惑的看着洛寒,他在说什么,又或者他知道了什么?突然我眼角的余光瞄到了父皇阴沉的脸色还有皱起的眉头。
是。我明明白白的看到当这个是从我嘴里轻轻吐出的时候,父皇有种舒了一口气的意味,脸上纠结的沉郁似乎也在消散。
好,你不要后悔。说完这句话洛寒转身离开,留下空落落的大殿还有我空落落的心。
七
我又一次的在梦中见到广阔低迷的城堡,飘渺的歌声似魔咒一样的驱使我走向大殿。依旧是那对男女,我走近前去,女人忧伤的歌声戛然而止,看着我的眼神由悲伤逐渐的转为欣喜。她怀里的男人依旧纹丝不动,亦没有呼吸。
你是谁呢,为什么我总会梦见你?我盯着她问道,然而她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神情中尽是落寞,这份精致,想必倾国倾城亦不过如此吧。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发丝,如同对待幼儿的爱抚,那样细致并且情意融融。这一次我还看清楚了死去的男人胸口上的那柄剑,剑首上垂下一颗白玉,与我的紫玉同出一辙,我再向前,剑柄上刻下的圣字便明晰可见。
天又一次破晓,我颓然的睁开眼,那么多的不解还没有来得及问。这一次我又去找清野,我必须得知道原因。
清野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梦越来越清晰,甚至我还能感觉得到她手触我皮肤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
对不起公主,臣无能。
不,你明明是知道的,这其中到底有着怎样的缘由,告诉我,无论什么事我都恕你无罪。我对这清野大叫,十多年我从未像今日这样的失仪。
我不知道清野居然是如此的顽固,最终我没有得到任何的讯息,颓然的离开。然而迷梦、大殿、紫衣女人、那男人还有洛寒维诺都将我的思绪弄得一团乱,头脑里像是聚集了无数的丝线,纠缠不清。
第二日朝中人盛传清野在自己家中自缢而亡,传言说清野预知了粱垣之城未来的命运,因而自杀,消息马上被父皇封锁。这件事使我震惊到无法言喻。而父皇第一次亲自来找我,说的居然不是近来一直备受关注的婚事,依离,不要任性妄为,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既然你选择了留下,那么就应该时时牢记自己的责任。
父皇的眼睛像是白雪皑皑的世界,冰封并且寒冷,我打了个哆嗦不再说话,他是知道我去找清野了吧,那么他还知道了什么呢?
这其中到底隐藏这什么样的秘密,以至于不能说,以至于清野要用死来句读?
八
我说过无论怎样,对于你我都是志在必得。当我醒来就看到洛寒坐在我身边,他拉着我的手,笑容明亮似若太阳,依离,跟我走吧,去我的国度,成为我无上的妃子,那里是繁华似锦,那里是美丽若绸。你将会永远幸福,并且无上尊贵。你所要求的将无不拥有。
这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美妙的声音如同歌声一样悦耳,不可否认做他妃子这句话让我心动不已,然而我还有未完的使命。洛寒湛蓝的眸子里透出四溢的光芒,那样的耀眼,让我不敢直视。我对他微笑并试图坐立起来,却发现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
依离,不要动,不要试图做任何的挣扎,你只能跟我走。去我的国度,你将是救世主,得到万民的敬仰。
我迷惑不解的看着他,他的周身散发出不同寻常的暴戾之气并且异常的兴奋,这让我感到害怕,不,洛寒,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有用的,我在你身上施下了软骨咒,你动不了。洛寒轻柔的声音让我恐惧,别怕,小公主,我只是带你回家。
不,我的家是粱垣之城,我的家是皇宫。
那里真的是你的家吗?他突然笑起来,如果你真的知道了十几年前发生在粱垣的往事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什么往事?我提起心来问他,只是再没人回应我,透过半开的马车帷幕我看到粱垣之城离我越来越远,被马车带起的灰尘亦渐行渐远,直至暗淡的城市消失不见,包括粱垣之城发生在十多年前的秘密都一一的退到了远方。
九
穿过如镜的湛蓝介质,古老的城墙颓败的屹立,断壁残垣如荒漠般的萧索,远远看去阴暗消沉。洛寒将我的软骨咒解除,因为刚刚那幻影般的城门便是他布施的结界,而他深知我无法突围而出。
这里便是颐城吗?洛寒所说的繁华似锦、美丽若绸的颐城?我看着洛寒深深的疑惑。洛寒的兴致高涨,笑容仿若波浪一圈圈的荡漾,永无止息。
马车依旧一颠一簸,缓慢的接近这座仿若墓场的城。我闭上眼睛痛苦的呻吟。
依离,张开眼睛,你会看到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景象。我被迫睁开眼睛,马车的帷幕已经全然被拉开,不知道何时被换上了一层无染的白纱,外面的景致若隐若现。
是怎样的地方啊?奇花异草竞相开放,如同欢庆。我从没见过如此神奇,霎时就被它吸引。我们的前方阴沉颓败,我们的身后明媚繁盛,并且一点点的向前蔓延,顺着马车碾过的道路,喜庆与生机重现。
你就是这座城的救世主,你的到来便是生机昂然的象征。洛寒的话语坚定有力,你就是神,带来希望。
那么洛寒,失去了神之庇佑的粱垣之城会怎样?我抓住洛寒的衣襟,它会沦落到我刚进颐城看到的那样落败吗?
不,我的小公主,它依旧会繁盛,因为紫玉还留在粱垣之城。洛寒靠近我轻轻的抚摸着我洁白如银的长发,温柔的呼吸释放出花朵的味道,而我只感受到了他迫人的气息。
十
我锦衣玉食的生活就这样的开始,而洛寒成为了我的奴仆,日日的为我服务。颐城诺大的王宫居然没有半点的人气,我接受着洛寒的照顾,心安理得。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我逐渐的厌倦了颐城没有人烟的生活,日日的只得和亘古不变的花朵交流,时时的只得对着飘摇的草木吐露心声,我想念维诺,我最亲爱的弟弟。
洛寒,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你不喜欢这里吗?
这里除了你再也没有其他人,我想念粱垣之城的繁华,我还想念维诺,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低低的诉说,眼眶温热。
你是神明,要记得你的责任。洛寒用手指拭去我眼角的液体,我看着他默默不语,他也说我的责任,除了维诺原来真的没有人会关注我的心情,没有人会在意我是否快乐。即使那个人是洛寒。
如果你定要回去,那么跟我来吧。洛寒转身朝着宫殿内走去,我尾随其后。依离,如果你学会了这里的所有法术就可以离开。
满架的丝帛与竹简整齐的排列在我的眼前,它们上面积满了灰尘,是长久没有人打理的缘故吧。为什么我一定要学习这些呢?
因为只有你才配得到这些,它们注定是为你而存在的。洛寒的语气笃定。如果你想穿过结界,就必须得学会这些,而且你得为我去拿回‘圣剑’。
什么是‘圣剑’?
你见过的。洛寒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那柄剑上全身通透,漫溢着温润的光芒,剑首垂着纯白无染的白玉,剑柄上刻下了一个流转的圣字。只有拿到圣剑颐城昔日的繁荣昌盛才可以重现,到那时颐城将会人声鼎沸。
我惊讶的看着他,为何他连我的梦境都知道?难道我的梦境是他制造的?只是我也知道他不会告诉我所有的事情,于是我不再说话,因为任何争辩都是没有用的,我要出去就得依靠自己的力量,而解开谜底也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洛寒早已离开,我永远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我开始研习法术,不分昼夜。
十一
我是在这一刻才真正的了解了自己的天赋,洛寒对我的学习进度亦赞叹称奇,我看到了他眼眸里毫不掩饰的笑意,就那样像海水一样汹涌的袭来。
终于我的能力大到可以随意张开一面结界,透过它我可以看到千里之外的景象。我无限惊喜还带着砰砰的心跳试着张开了结界,我的手指甚至因为激动而颤抖不已,明明如镜的画面,我看到了,那是粱垣之城,禁地的花朵依旧肆意飘散、分飞满天,似乎比曾经任何时刻都来的激烈。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继续往下看。
那时粱垣之城的王宫,那画面让我震惊不已,巨大的杀戮将整个王宫包围。父皇正在浴血奋战,我日思夜想的弟弟维诺亦面色严峻,他拿着剑冲锋陷阵,无尽的血液将他围绕。这是怎么回事?粱垣之城出了什么事,我的耳边似有凄苦的哀嚎萦萦不绝。
洛寒,洛寒。我惊慌到手足无措,洛寒进来看到这样的画面亦不再嬉笑,他知道我的灵力不会出错,那么粱垣之城是真的出事了。我在他的眼里搜寻不到任何解救的方法,瞬间溃败,不,不,我不能放弃,我要回去,我本是粱垣之城的守护神,擅自离守带来了如此大的灾难,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要回去,回去解救众生。
我不顾一切的往外跑,洛寒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他是应当明了的,现在的我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拦不住,那么就只有纵容或者跟随吧。
十二
我用尽了法术,然而却只能暂时抵挡那些涌进的军队,他们就像蝼蚁一样的源源不绝。只是不知为何他们首领,那个叫燕行的男人看到我之后就遣退了所有的士兵。我顾不得刨根究底,赶回后宫查看死伤的人员,那么多的王侯将相、守卫奴仆还有我致仁的母后都无辜身亡无一幸免,我的法术不够,无法让他们起死回生,第一次我明白了自己的软弱无力。
我是罪人,因为肆意妄为忘记了本身的责任,身为粱垣之城的守护神居然擅离职守,弄得整个王宫生灵涂炭。我跪在父皇的面前痛心疾首,主动承担所有的罪孽。
起来吧,一切都是注定的,我们再怎么逆转终于抵抗不了上天。父皇的耳际居然有了些许斑驳的白发,我转过头不忍心看,父皇是从来没有如此温和并且凄凉的对我说话。
都过去了,姐姐,这不怪你。维诺将我扶起来,不过几月功夫他已经成长为有担待的少年,眉目清秀的轮廓凸显了一层坚毅,我想着只有这样的维诺才能担当起粱垣未来王上的称号。
或许是报应,我的罪孽终该有个了结。我不明白父皇说这话的时候为何一直看着我,而一旁的洛寒则似笑非笑。
依离,跟我来,今天我会告诉你一切。父皇的脸上露出枯败的笑容,如同即将消逝的蔷薇,做着最后的释放。
父皇带着我来到了禁地,跟在后面的还有维诺和洛寒。
依离,用你的法术尝试着将镜湖打开。洛寒说着奇特的话,然而表情严肃不似玩笑。我转过头看了看父皇,父皇亦对我点点头,以你的能力应该可以打开。
我闭上眼睛集中精力的挥发灵力口中念念有词,那是丝绢上的古老咒语。我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洛寒的话语,用心吧我的小公主,穿越镜湖,去那独一无二的城堡,拿回圣剑,我的王国将会复活,你也将受到万民的敬仰。
随着一声巨响镜湖果真分做两半,我和维诺惊诧得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而父皇和洛寒却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他们为何在此时有着如此的默契?
十三
我和父皇沿着镜湖分开的小径缓步而行,眼前出现了一座城堡,广阔低迷,五彩的荧光穿透氤氲的迷雾在四周缭绕扩散。维诺没有跟来,洛寒亦没有。父皇说,只有神灵和拿着神器的人才可以进入这座城堡,邪灵不得靠近,否则灰飞烟灭。而父皇手里拿着的是我为维诺戴上的紫玉。
这都是梦中的情形,婉转悠扬的歌谣直直的窜进我的耳朵,所有的秘密即将解开,我的心跳居然是如此的快,快到似乎要窒息。
大殿的中央果真有梦中的男女,紫衣的女子看到我们的到来停止了唱歌,定定的眼神似曾相识。
媛维。我听到父皇低沉的声音,接着便是沉默,原来父皇是认识她的。
役,你终于来了。紫衣女子轻轻的笑,倾国倾城,转而对着我不确定的问道,你是依离?
我点点头,我们是有着怎样的渊源?
我等了这么久,你们终于来了。媛维的脸上荡漾出放松的情绪,来,依离,到我身边来。
兴许是多年梦见她的原因,我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切感,听到她的话,我便如同受到召唤的小兽趋身上前,她伸出手来触摸我的脸颊,我没有躲避,这是梦中的味道,带着宠溺,甚至我的母后都不曾这样爱抚过我。
是该告诉她了,你带着她来就说明了无法隐瞒,而她也是有知道的权利。媛维这话是对父皇说的,只是眼睛却看着我,依离,我是你的母后。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她说的话,我回过头看着父皇,他却扭过头神情悲伤。那么这一切是真的?媛维是我的母后?
依离,我们是母女,这是谁也无法抹煞的事实。媛维将手放在我的手心,我的全身立刻如同烈火在燃烧,我们的身体是相通的,互相感知,她真的是我的母后。
母后媛维看着她怀中的男子说道,莫,依离来看我们了,我们的女儿来看我们了。
我猛的后退两步,看着眼前的三个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难道不是父皇的女儿?我跑到父皇的身边,父皇?
对不起,依离,我没有资格做你的父皇,你是媛维和莫的孩子,纯正的神灵后代。
十四
梁都有圣地,所有的福泽都是来自于此,梁都的历届王上都由上天委派的神灵来担任。而每当这些神灵的子嗣到达婚配年龄时,神界便会挑出年岁相当的杰出神灵来到梁都以延续最纯正的神灵血统,更重要的便是保证梁都在神的控制范围之内。因为梁都的圣地是三界交接点,那是一道门,可以由此通往神界、人界、魔界。
莫便是这些神灵的子嗣,而媛维则是当时神灵中最杰出美丽的公主。他们的婚姻是天作之合。
而役是那样痛苦的爱着媛维,媛维是莫的王后,是他的主上。思念时刻的折磨着他,最终受到邪灵之王洛寒的蛊惑将圣剑刺入了莫的胸膛。只是媛维没有如同预期一样的投入他的怀抱,而是带着奄奄一息的莫进入了圣地的城堡,那个只允许神灵或是带着神器的人类进入的城堡。那里的时间静止,一切纹丝不动,媛维是期待着某天可以挽回深爱之人的性命。
役自立为王并且发了疯似的杀掉了所有知情人士,清野是最杰出的释梦师并且性格懦弱才被役收为己用,而巨大杀戮中唯一的漏网之鱼便是燕行,朝廷重臣。其余那些被役杀掉的人们则被投入了镜湖沦为水怪吞噬着过往行人的性命,圣地不再是福祉,那是邪灵的聚集之地。
而我,依离,带着媛维留下的神器紫玉留了下来,成为了梁都王上役的女儿,用神的名义守护新城。
梁都更名粱垣之城,兴盛与衰败的更替。
十五
原来是这样,被我喊了这么多年的父皇居然是杀害我亲生父亲的凶手,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叫人无法想象。我看着他们三人,目不转睛。这一切丑恶的世相都被我窥尽,几近崩溃。
对不起,莫,媛维,过往的我私欲太重以致酿成大祸,我罪孽太过深重。役的脸上是有沉痛的悔恨并且有液体流淌下来,媛维将莫胸口的剑拔下,圣剑刺入之时就张开了结界,时间在一丈以内的地方停滞不前,然而一旦拔下剑时光将重现。鲜红的血液自莫的胸膛汩汩流出,莫睁开眼睛看着媛维微笑,他是听到了役的忏悔吧。
役,你说的我都不记得了。莫,我真正的父皇唇色苍白,我的脑海里只有一片苍莽的原野,那是我们共同的过往,我们是最要好的,不是吗?
是啊,都过去了。媛维的脸上挂着笑,只是我们得为纯善这个世间做个了结呢。
役走上前,他们三人围做一团,是释怨了吧,堆积在胸口的沉郁终于消失,我看到役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轻松笑颜,原来他一直被忍受着自我的折磨。
依离,从今往后你得好好的保护自己了。媛维说完这句话就用手一挥,在我还未防备的情况下就只见白光一闪,刺目的光线模糊了我的眼睛,等我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镜湖岸边。
一声巨响,镜湖中的城堡轰然倒塌,水面瞬间合拢,没有丝毫的缝隙。他们集合了三人还有圣剑巨大的力量终将三届分开,永不纠缠。
接着我听到了洛寒的一阵惨叫,他的面色颓败得如同死灰。洛寒,邪灵之王洛寒,因着与神界战争中失败致使整个王国被困在最底层,他是那样处心积虑的想要复国。利用了役,也利用了我。他当初之所以蛊惑役大抵是为着圣剑吧,据记载圣剑威力无穷,因而受到无上神灵的封印,邪灵无法触碰,除非圣剑上沾染了神灵的血液。
我看着他跳入镜湖内心的荒凉如同刚进颐城般的萧索,我亦不过是他的棋子,他是想借着我的懵懂替他拿回圣剑,以帮助他的魔族恢复昔日的繁盛。只是在他的心里可曾有过我的位置?
尾
一切都过去了,空旷的原野只余下我和维诺残存在这个世间,过了多久呢?我只看到维诺曾经黑如青檀的发丝挂满白霜,过往如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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