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得不算早，站在窗边刚好看见那轮朝阳从天边跃起而后又遁入云朵中消逝不见，那个过程很短暂，却充满协调的动感，天空也因这刹那的幻变过程显得有些空荡而辽远。天色灰濛濛的，然后我注意到远山上方的那抹晨曦，很淡，它的一半落在山的背面，另一半一直沿着天空的方向延伸，而逐渐弥漫了整个天际。朝阳刚刚初升的柔和光芒刹那曾经叠映了它的色彩，后来又恢复它的清朗。我以为像故事经过往事时光的冲洗，有些东西逝去了，褪去激情后留下的这个波澜不惊的过程，像这个清晨的发现。

天空慢慢的开朗起来，几只早起觅食的麻雀在晨光中跳跃而动，那种飞翔的姿态可笑而笨拙，却固守着生命的一片天空。“吾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落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脑海中掠过的是庄周《南华·逍遥游》这样几句话，脸上有些微笑，那些安然的时光落下，在清晨，一阵微风吹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响，连同眼前小鸟在空气中扇翅的声音都泛起些温馨的诗意。不远处，在一家楼房的阳台上，有人正对着天空尽情舒展着身体的姿态，楼下的空地几个早起买菜的老太的声音渐渐远去，小鸟忽然扑喇喇地穿过清晨的时光，落在电线杆上，它们左顾右盼，我注视着这一切。站在窗边远望的人，对着天空舒展的人，远去的脚步声，清晨熟悉而安然的气息，小鸟飞起而落下，迎风飘动的树叶，一天的时光慢慢展开。

我以为生活便是如此了，它在一个偶然的时刻从远及近，从表及里，从天空而河流到大地，以我们熟悉的一切逼入你的发现。那些平衡的姿态凝固在某一瞬间，在由静到动的那一刹那，我们不由自主地走向生活的深处。

记得二十年前，在川南的一个城市求学。在雾气濛濛的异乡清晨，几个人躲在冬天宿舍温暖的被窝里，就是不想起来。当那首熟悉的《鸽子》音乐响起时，仿佛觉得世界末日到了。整个宿舍充斥着喃喃咒骂声，慢腾腾穿衣服的窸窸窣窣声，牙刷碰击牙杯声；一列纵队在校园的大广场上七歪八斜地在晨光下舒展着青春的姿势，而后象虎狼般冲进校园的食堂。那样的声音，那样的青春，那样的清晨，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想起十年前在故乡的小镇，在微雨轻飘的秋日清晨，听着楼下行人不时响起的脚步声，面对着心绪在棋盘上摆弄着昨夜未下完的一局残局，听着风雨中的涛声打发着漫长的日子。那样的心境再也没有了，而风雨中的涛声却把那些寂寞时光常常带进无眠的梦中敲打着心扉，使记忆绵长而深刻。

而在五年前的一个春日清晨，在家中，早起，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一本《道德经》，受清晨清新空气和晨光的激发，仿佛走进老子思想的深处，那样欣喜而泪流满面的情景记忆犹新，那时晨风吹起书籍发出的那种细微玄妙的声音，使我对天籁之音有了另一种深刻的了解。平常心而有所悟、有所思、有所感、有所获，便是道的境界了。生命在每时每刻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我们所要做的是路过。

有时候便觉得生活如一杯刚泡好的茶，随着茶叶在水中的慢慢浸泡开来，生活也层层褪去它的外壳，舒展在你的眼前。每一个人的品茶姿态便是人生的一种态度。茶叶在水中由静止到舒缓绽开的过程，茶的三昧，妙味于斯了，人生的争与不争，时与位的选择把握也融和于此了。

而在这岑寂的时光里，我看见清晨轻盈地转身，生活中那些美好的画面连同温馨的回忆一一展示在我的眼前，我毫无理由地感动，因为这是一天的开始，或者是生活的继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