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满时花开香浓语,城着怜爱满屏风。
攻打贵城之前,年青的王着先生给他算了一卦。
先生看了看王的相,掐指,闭目,就说了上面那一句话。
1
满城。
冽着风,大着旗,扬扬洒洒的城;举目尽望,旷云夺雨,四壁涂野的城;暮色沉空,不渡夜歌缠绵,寂寞桀傲的城。
风满城就站在他的城头上,城内城外都是他的子民。
风起,从城头刮过,思绪苍茫。一路斜阳拖地而过,痛着穿城的寂寞,影子最是落魄的,由着自己存在,由着自己孤水难横,割断天涯。
风满城渐微笑意。雁秋,水远,日落下,他是城一样孤单厚重的王。
车马歌声渐步而至,铺天盖地的,都是将士们胜利绣织的锦彩。血色,光影,时间,映象,透过无数次的马嘶剑呜,在存留的生命中,它们的色泽一次比一次鲜明浓重绚烂光华。
这是一个战争的王朝。
战争就是歌颂。
他,满城的王,不败的王,就一次次的用血的诗骨去构筑自己辉煌不灭的黄金塔架,至尊无上而且荣耀。他,无止境的风满城,他是子民们敬畏的王,他将战争拈于手指,挥掣之间,断地裂城如放任流水,不带一丝的拘谨残碎。而如今,他又站到了新的顶点之上,仰望长天。
贵城的倾灭,只是他意料之中的一段节奏,没有新意,平伏而黯淡。
唯一的未知,就只剩下了那么一个女人――婕妤。
婕妤,一个价值连城的女人!只是因为战败的贵城主用她换了一座已被颠覆的城池?
这样的女人,又将是自己钟爱的王妃?
风满城就站在城上,淡淡的想。
翠衣莲裙的婕妤从篷车里走了出来,轻轻盼目,盈盈流连,风平,眉动,水泄长天,一下子掐灭了尘世间的锋火烟嚣。
她才是出尘的水火,憾了天,覆了地,倾国倾城的一个可人儿,如今又走上了一片新的领地。在那一片领地之上,只有她和他会做最后的争斗吧,为一座城池还是为一段未知的情缘,还是纠缠在一起的意慌迷乱?可最终,谁又将是谁的演绎!
婕妤就立在自己的嫁奁上安静的笑,为自己的命运作渡。
也许她的前生是富贵的妃竹,所以她今世才都落在王候的人家。可自己是节节香醇,还是节节哀苦,自己并不能堪破天意,只好由它去吧。女人求的,该是一个男人能给的安定和疼惜吧。被一个人用一辈子的时间很深的爱着,那就应该算是自己的富贵了!
可这样的一个男人又会在哪里!
婕妤看静候着的风满城,这是个有太多故事的男人。而她会成为他所有故事中的唯一细节吗?还是,她会成为他眼中一掠而过的无魂标点,只会断在一座城的句落之后!
风满城现在知道贵城主为什么敢用一个女人来交换一座城了。
因为那是一个能让一座城的男人们都空了心失了魂的女人。他的子民他的战士现在只适合叫男人,面对婕妤这样的女人,所有的强悍都是温存的,像断在铁水里的钢,只有温柔没有刚性。
风满城第一次闻到自己的呼吸,在面对婕妤这样的女人的时候。
这个谜重一样的美丽女子,就那么安静的站在他的眼神里,猜不透,也看不透。他试着去抵挡了一下,却都是无力的,她就那么毫无顾忌着的向他的心底深处滑去,理所当然一般。
2
婕妤问风满城:“我曾是贵城主的女人,一个破落的女子,用我来换你一座兵败的城你觉得合算吗?”
“我是一个踩着你战士尸骨走到你面前的血腥女人,面对我你还能有爱的欲望吗?”
“战争与女人无关,爱与不爱也与战争无关,爱只与有心的爱有关!”风满城看着婕妤有意无意的疑惑,淡淡的去解脱。
“那女人的爱呢,女人的爱在你们男人的战争中又能存放于哪里?”
“女人的爱存在于对男人的追随或是背叛之中。背叛和追随都存在于你的心里,女人的心就是用来存放自己的爱情的!”风满城一脸平实。
婕妤无语,在他的面前,她永远都对自己的爱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所以,面对他的时候,爱或是没爱,她都是不明了的,就是那么纠纠缠缠的扯不清理不明。
“要是我身子给你,但心里却还念着贵城主,那你要怎么做?”婕妤把自己逼到了角落,她情愿背负这份有心的错,也不要去背负那段无心的爱。
“他要是能舍得用一座城来换你,我就把你再还给他!他不能的话,你最好就安安心心的把自己托付给我,就这么多!”风满城看着婕妤的眼睛说,把一个个字都扔了她的心里。
婕妤的心就被打乱了,自己走进了爱与不爱的夹缝里,进得去,却出不来。
心思看过去,面前就只有风满城那双明净诚实的眼睛。
难道自己,真的就要被她这样一辈子俘获,最后,连自己的心都要会交给他。
遥远的雾气迷朦,落在婕妤的容颜里,一脸的惶惶梦魇。
她想问他,要是将来有一天,你的城也破了,你会用她去换这一座城吗,还是依然把她当然一生的城来守着。但她终还是闭了口,她不敢想,那该是多么遥远的一个章节啊,而自己要用多长的青春才能去换一个证明,也许到了那时,她已是容颜苍白,早就枯萎为城墙里的一粒尘了。谁还会在意她呢,只有风吧,只有哀愁着的风了!
风满城并不急于她对自己心思的明白。
在她面前,自己只想做一个从王位上走下来的平常男人。她是舞于水天的精灵也好,还是朴素无华的妻子也罢,最重要的他现在只想要她一颗安定依靠的心。
他知道她是惶惑的,整天看着那一片妃竹幽怜。
竹影摇怜红香玉,眉眼淡看清人愁。
她就把自己锁在那片光影深色处,独自作嫁。嫁给了青青的叶子,嫁给了清清的风,嫁给了淡淡的香语,也嫁给了习习的愁浓,独独不肯嫁给旁边一直守望着的深情的眼神。
风满城轻轻搂婕妤在怀里,眼睛跟着她的心思陪嫁。
婕妤就反过身来紧紧的抱着他,把柔软饱满的胸脯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她指着那一簇斑竹对着风满城幽幽的说:“你知道斑竹是怎么来的吗?那是两个女人为了她们心爱的男人流尽的泪和血……”
透过遥远的烟光竹影,风满城就看到,传说中的蛾皇与女英为了那个叫舜的男人在痴情的流泪。泪流尽了,一滴一滴的鲜血就从她们的眼中流出来,然后都洒在洞庭湖君山的翠竹上。爱情涂抹成一片艳丽的鲜红。
风满城说,男人,爱着,就不要让女人流泪!
3
婕妤把自己藏进风满城抵死的缠绵中。
她终于感应到了幸福。就那么一刻,满城歌雨,扬花而来,都落在自己的身体里,折成雪月传说的风絮,丝丝凉净,层层明洁。
淡月,沁眉,倏忽开放的花,婕妤看到自己的身体化成了一段水汽,落落绵绵的在风满城的指尖下缠绕不绝。在他的抚爱下,自己是正被抽丝的茧,一点点被释放,一点点衩羽化,迎着生命的光点不停的飞过去。
飞过,身后只会剩下一场苦雨吧!
“我是你的爱人么?”婕妤喃喃的说,气息沸腾,雨带梨花。
不管自己的命桀与不桀,也许这一辈子最想从他口中证实的就是这句话了。
相爱的过程太过生硬了,自己只是他用一座击溃的城换来的女人,意义上自己只是他的一个胜利品罢了。可是自己却又那么贪心,偏要去证明残余角落的那一份比草还要卑微的爱情。
她终于把它说了出来,她要让一个结果随着自己的身体一起去幻灭。只要这样,她才能断了愁苦,她也才会痛得绝决。
原来自己是一个想爱的女人,原来自己也是一个不敢爱的女人。
但现在,她却爱了。
真实的爱着那个叫风满城的男人。用身体,更用心!
风满城把自己的吻轻轻的埋在她的双乳间。
闻得香气,识得女人,他知道她这一刻是无比认真而虔诚的,和他自己一样。
她的身体光洁,身体上水汽迷幻,像是用五百年筑得的风情,不候庭花,也不过雁声,只渡了秋水,用这一刻清净来求得他的释解。他也就这样的被她诱惑了,一点点失足,一点点沉溺,无可求药的湮灭在她的柔水里。
他看到她的疼痛。
也由着她用指甲在自己的身体上作愿。
他们都是在爱海里苦救佛主救赎的苦人儿,身体纠缠,灵魂无主。所以他们一起跪拜在灵欲的神祗前,把自己燃成焚情的香火,走向极至。
他看到她在哭,也看透了她的不安。
他知道自己还欠她一个明了的说明。语言是苍白的,在至情处才会显现出它的虚弱。
而他要如何去向他们的情爱承诺。用身体吗?太简洁了。雨过,云歇,又怎么能在心底留得住风的影子;还是由得时光去刺透?天枯海光的那一刻,终有声音会坠落风尘。那时候,所有的回音都会是爱的呼喊吧,所有的山川也都会化成他风满城为爱婕妤刻下的痕迹!
“你是我永爱的王妃!”
风满城坚定的告诉她,不容一丝怀疑。
4
婕妤说:“我要在城的每寸地方都种满贵妃竹,如果其中有一支竹子能开出花来,我就死心踏地的跟着你过日子,死心踏地的去爱你!”
“那时候,就会有满城竹香。我的爱也跟着种下去,竹子能长成什么样子,我的爱就会长成什么样子。如果没有一片竹枝能开出花来,我就用泪用血去浇灌它们,然后由着自己为你去化满城的斑竹。我就用自己的血泪去打开自己的心结,我想,只要能应到你的心声,斑竹终会开花。我还要为你画下每一片竹子,每你去记下我的每一片心思!”
风满城就由了她去,由了她满城的去种自己的心思。
爱不应该是一种束缚,爱应该是深深的解脱。
如果自己还不能在她的心灵上留下一个清楚的解释的话,那就放着由她自己去寻找好了。
婕妤有着高超的绘画天分,每在城中种下一片竹子,就在把它们画了下来。她在纸上画上自己对风满城满满的爱,也画和他深深的缠绵,她细致的画每一个眼神,细致的画每一个吻,细致的画自己每一点淡化的心思。
婕妤对风满城说:“三个月过后,我就可以在城里种遍妃竹,看着它们长成,我终会明白你的心思,也终会明白自己的心思,我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时间,也许三年吧。三年的时间应该足够了!那时候,如果我发现自己并不能爱上你,你也发现我并没有爱上你的时候,你就可以杀了我,我不会有什么怨悔。爱或不爱,都会是我的命,我无法违背的,只求一个解脱!”
婕妤是细致而忧郁的,风满城从她的眼睛中能看得出来。
每次看着她在细致的画竹他就只能心疼的抱着她陪着她。
女人的心思不是丘沙,不是想抹平就能抹得平的。也许她需要的是一阵风,也许她要的是一阵雨,也许她要的只是爱人的亲吻或是拥抱。但你如果不能猜透,随便的就想去绪平她,那只能陡添她心上的凌乱。
所以他就静静的靠在她身旁,让她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偎依一下。
这时的他再也不是无上的王,他只是一个爱着自己所爱的平凡男人。
在这个小女子面前,他永远是温厚的,城着怜爱,他也再不是那座寂寞的城。
他带着她走遍了城的每一寸地方,就那么细致的牵着她的手,细致的理她被风乱的发,细致的去拭她额前密密的汗珠。他本要让下人给她去栽种竹子的,她不应。她说只有自己亲手去做才显得心诚,也只有心诚,她才能明了自己的命佛的心思,他也才能明白她最终的心思。
风满城并不明了她的心思,但他能明了自己。
爱她,沉着,没有迟疑!
婕妤是幸福的,也幸福了自己的幸福。
风满城从城中走开,那一路微雨,他就走在她的温存里,细落,无期!
5
当婕妤在满城栽遍妃竹,竹子长成的时候,花还没开,贵城主却带兵打到了城下。
而这一晃竟已是三年。
先生看着铠甲满挂的满王说:“这次怎么不让我为王算上一卦?”
风满城笑着:“上次,你一卦给我算出一个女人来,我就知道我战,必胜。这次就不用你算了,人只能堪破一次命,这唯一的一次你早在三年前就给我看透了。这剩下的只是我自己去续写的故事罢了,要慢慢的去体味着才有意思。你信不信,这次,再战,胜与败不关别的。我给自己算过了,还是那么一个女人。我和女人的命,我要自己去定!”
“风在满城,婕(捷)在情妤!”风满城笑,拖然而去。
风满城走到城上,看漫野的杀气,和风萧瑟,刀光寒凉。
这就是男人与男人的对白,曾经的城岸,用不了三十年,也可以换成他人的问候。
风满城笑,战争于他来说,只是一场小巧的游戏。三年前,他带兵破了贵城,他依然记得贵城主对他说的那句话,如果他不灭了他的城,三年后,他一定要坐在满城的城头上。
没有人敢对着他说这样的一句话,因为他风满城才是至高无上的王。
他应了贵城主的赌誓,就用一座踏破的城换了他的一个女人。
只是没想到的,他会深深的爱上那个女人,而到现在,过了整整三年,他还是没明了婕妤的心思。
贵城主简单的对着城头的满王说:“我来了!”
“你是来取城,还是要人?”
“两者都要!”
“你想取城,就把女人给我留下来;要是取人,那就得把你的城也给我留下来。我从不改变约定!”风满城说得坚决。
“我说了,我两者都要!”
“你凭什么?”
“婕妤!”贵城主自得的笑。
风满城看着婕妤走到城上了,一片丹艳,铺了满城的红。
她的手里拿着一张宣纸,多少次,他就是陪着她在竹荫拿它们作画。
婕妤直走到风满城的面前,就那么清清的看着他的眼神。
风满城也是淡定的看着她。
“城破,妤存,你会选择哪一个?”
三年来,自己背负了再多的累,一边是贵城主强加在她身上复城的仇;一边是自己强加给自己对他的爱。她的仇是惶惶的,她的爱是惶惶的的,都是那么的不确定。而如今所有的爱与仇都摆到了一起,她也终可以去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了。一个女人,一座城,她终于可以让他来做明确的选择。
只希望上,他不会像曾经的贵城主一样,拿她去换一座被踏破的城。她的命比一座城池贱得多,但她的爱要远比十座城高贵。
她把手伸到城墙的边沿,手里就拿着那张宣纸。
“这张纸是你的城防要图,是我花了三年时间借口为你种妃竹画下来的,一旦扔下去,你城破是迟早的事,你现在可以选择杀了我!在我把它扔下去之前”
风满城静静的看着她,脸色平淡,好象她说的事和他没有一点的关系。
“但在你杀我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很深的爱着你,我本以为不会爱上的。但你的爱让我无从证明,所以我要让你来了断。如果我死了,也请你原谅我的背叛!”
然后她慢慢的松开了自己的拿着城图的手。
风满城简单的看着她,一动不动。
6
三日后,风满城带领他的子民踏平了贵城主的人马。
漫野之下,他们多是被射杀致死。
风满城也找到了那张城图,上面只画着一支开了花的贵妃竹,就那么雍容的笑着。
而此时的婕妤就幸福的偎在他身边,也是华贵的笑着。
她有些得意的说:我是你的王妃,所以我就为你种了满城的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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