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城市中有一个地方叫水狱。

水狱的灯火就叫做霓虹。水狱里面的水都是女人涟成的，而且每一个都是真正如水般的女人，淌在那一汪暧暧的气息里，春光昭昭；狱字无头，兽禽相言，水狱就是留给男人们去花天酒地的一处清愁，在那一方天地里，男人可以释放身体的牢灾，再以水相狱。

这也合乎了一个道理：在女人的柔情蜜意里，男人们谁都愿意把那一截牢底坐穿！

这样也就省白了少年头，闲散了空悲切。

所以江湖上人传言，在这座城市中，最有故事的地方就是―――水狱！

１

水无色，狱无影。

所以水狱里有故事发生时并不适合在有阳光的天气，似乎那样就会淡了隐郁，少了忧愁。

而恰好那一天是霪雨的时节。初来这座城市的我又恰恰的被赶了水狱的屋檐下。

天不留人雨闲绊，我就只在坐在屋檐的石阶上点数雨滴。但其实雨是下落成线的，哪能数得过来。于是我只能在心里口头作些感慨：

雨清水清心未清，点滴成线，不缠自扰。何苦！

于是放弃了去数那原本数不清的繁杂。

就在我感慨未尽的那一刻，沉沉的那扇朱门恰好打开了。

我抬头，和一个女人的明净的眼瞳相撞。

我慌忙起身，一是避嫌，一是以免自己坐在台阶上挡了人家的去路。

先生好文采！没想到那个女人并不过去，而是一个轻转身，来与我径面相对。

我的心头上突然就冒出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话来，也不管是不是贴切，只觉得自己只能这样去形容她。

那是一个无比美丽女人！

那个女人定定的看着我，面带虔诚的说：“没想到无意中听到先生的一句话，小女子的心思却得以被寓意点化，也算和先生相遇有缘，如今闲雨有心留人，小女子也有心请君，不如请先生入内一坐，权当暂避风雨。”

男人可以去拒绝一千个女人，但你肯定无法去拒绝一个在眼神里写着有心思的女人。

怜花之心谁不有。

女人眼神的忧郁注定会成为男人心思的不解脱。所以如果你要做一个绝情的男人那你一定要记得在什么时候都不要去和女人的眼神相对。

因为我不是绝情的，所以我看到了她的眼神。

于是我就在她的前面走进了那扇门。

我并不知道这个门里有一个动人的名字叫水狱。

女人跟在我的身后，妩媚的笑。她的笑像水一样缓缓而动，静谧无声。

这些，我也不知道。

２

到了夜晚，雨未停，但水狱却真正的热闹了起来。

早已看尽人间欢情的我对这些情景并不以为意。那个叫芙蓉的女人就陪着我坐在大厅里喝茶。

我和她闲扯着一些人生的道理，就如我告诉她，我们这些俗世凡人其实才真正是被一些人生的道理给扯着。挣不开也解不脱。

芙蓉听了就笑，真正的如是妩媚出水，这次我是看到了。

芙蓉说：“对于欢场人来说，得一欢便是他们的人生道理。人生得意须尽欢，才真正是他们想要追求的！”

我看我周围的那些男女，情色浓重，满地烟花，情寡的不去，意淡的不来。铺了一屋子的春光暖色。

那些人也看我，留着芙蓉一触的惊艳，然后忌妒的对我。我对他们那些目光里的含义一时只能半知半解。

我只好淡淡的笑，被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辞令打动。

我说人生尽欢会得意也许才是男人们真正的内心。

芙蓉定定的看着我，然后把手伸给我，问我：“那你呢，你今晚会不会留下来？”

我笑笑，说：“留了今晚还有明晚，留了明晚还有后天的晚上，大后天的晚上，暮暮朝朝，留情不留心又有何用。”

“人若无心，能有情留人吗？”芙蓉固执的问我。

我无语，低头想了很久，然后牵起她的手走进那一段梦桥水乡。

３

第二天雨停，我轻轻的拿开芙蓉抚在我胸膛上的雪藕般的胳膊。

芙蓉似是未醒。我径自下床，穿衣，然后离去。

走到街上，朱漆的门在背后，我并不知道我曾来过一个叫水狱的地方，我只知道，我曾在一个人间的欢场里度过一晚，里面有一个叫芙蓉的女人，她为我在一片陌生的情海里放渡过。

我想起昨天和芙蓉说过的一句话来，我说过留情不留心又有什么用。

城市淡淡，烟云无边。一把风抺过了所以过往的痕迹。

我转过街角，停驻。街角一洼清水，里面独照人憔悴。

我看到水里有芙蓉的影子。

我这才知道，情留予心的。

于是我在街角蹲了下来，看水里的芙蓉。看着看着，自己就一头栽了进去。

四周是水漾的天，仔细看，才分辨出原来周遭是情漾的海。

还有力挣扎么？我笑自己，就像在笑一世人一样。踩在那一片情水里永远无处着力。

于是我又转回去，在那个朱红的漆门前认真的看。

一站就是一天，天色渐暗的时候。门前来了第一个寻欢的客。

于是我拉住他问，这个是什么地方。

那个人怪怪的看我，然后不屑的对我扔下一句：这地方你还不知道啊，水狱！记住了吗，土鬼！

我轻轻的点头致谢，为了一个叫芙蓉的女人。

我也记下了那个名字：水狱！然后转身离开。

４

我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傻的男人，一没勇气去敲开那扇门，二没勇气去抬头看一眼门顶打开的扇。

芙蓉其实是知道我的离开的，就在我轻轻的拿开她的胳膊的那一刻。

芙蓉也一直记得我说的那句话：留情不留心又有什么用。

于是她也任我穿了衣离开。

在我离开之后，芙蓉就披衣下床，依窗举帘，敛眉清愁。

城市淡淡，烟雨无痕。一个眼神把一切的情重都给剪断了。于是近的远的都只是一些哀苦，一下子塞在了心里，扫也扫不开。

于是，水狱，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一个门外，一个门里；隔断一路水天，隔断一夜梦魂。

芙蓉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一遇之间爱上我这么一个男人。

她只是知道，予情于心，总是不能摆脱，自己也不会得以解脱。

在我转身离去的时候，芙蓉在佛前上了一柱香。

她抱怨佛留了她的情留了她的心却不能留下她想要的人。

她还祈愿，佛能还她一个来生，她可以和一个一夜期遇的人在另一个轮回里相待一生。

佛无语，其实他也看不透人间凡生的期许哀默。

于是我离开了，芙蓉依然留在她的水狱。

我离开之后，水狱依然开始热闹。

水狱开始热闹的时候，芙蓉却失却了往日的欢颜。

道与道的不同，其实就在于相爱过后的心境。

但我却和芙蓉擦肩而过。

只是我们并不知道，我们都曾在一个叫水狱的门前期待过。

５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进下一个轮回的。

好像就是在街角那一洼清水前面，我看到里面那一朵芙蓉花的时候，自己就失了魂，然后一切都只是梦境。我来到一个叫水狱的门前，在那里依依惜别一个叫芙蓉的女人。

我离开的时候。城市里又下起了雨，就像我当初来的时候一样。

然后我的前生淡去。我就走进了我的下一个轮回。

只是冥冥中，我又回到了那个叫水狱的地方。

我的面前是一大片湖，湖水里飘着一种莫名的香。我摇摇头，怎么使劲却想不起来这是什么香气。只是在自己的感应中，里面掺杂着一种熟悉的气息。

好像佛曾说过，这种气息就叫做愿。

我静静看着这片水域。自己的前生是看不透的。自己的心思更看不透。

我不知道水狱的主人就叫做芙蓉。

那一片水色生香的领地，她和她们的姐妹们都是孤开的花。

那一天，她遭遇了她一生中能让她花泪独残的男人。

那一夜，她也为他洒尽花雨。只是情到深处，花却无处漂零。

芙蓉想，自己也许并不是一枝情孜的芙蓉，在那一片情海里，永远也出不了水天。

于是她就把自己埋在那片水声里，闻不到自己的呼吸。

恰好又有一片大雨，在我离开之后汹涌而来，一点点的，渐渐淹没了这个城市。芙蓉遣散了所有的姐妹，自己独自己留存水狱楼阁里。她知道自己放不下的，是留在那一夜的一些芙蓉心思。她怕自己离开了，就再也找不回自己的心了。

于是她就在雨中坐回到那上窗前。跟着跌落一片梦境。

于是，那个梦境里，再也没有风雨。我从街角走了回来。

芙蓉坐到了窗前。

６

这个城市就是一片水狱。水色四处漫流。

我看到湖中升起一片云彩。

我想起来了，那种香气叫做芙蓉。

于是我枯坐，如佛前的一柱香，焚化在出水的芙蓉前。

佛说：人，生虽未能如愿，但情，定能感天从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