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他睡着了。在街角的石椅
与这座沸腾中的城多么不相宜
他一身破旧的颜
开在这座城
一若溅落白衣上的那一滴墨
我无从知晓他的来龙去脉
他可能是为撑起一小片绿荫，流落他乡
也可能是为追逐一片云，远走他乡
我忍不住放轻脚步
他睡得那么沉，那么甜
他一定是太累了
他一定在梦中回到了故乡
抑或他如鱼得水的从前
之二
这里人来人往
他斜倚了栏
拖着一条空荡的裤管
面前放着一只缺了口的碗
一如他缺了口的命运
等待路人用廉价的同情来装满
他一直那么坐着。目光呆滞
只有硬币砸下时，他方像碗轻微摇晃那样
晃了晃自己
之三
这些年，他一直偏离轨道
背着破旧的包。穿街过户
遇上路人，如灵敏的猫嗅到鱼香
每天就这样来来去去
骨头一直轻下去
直到完全感觉不到重量
他就和这些街道上的鼠类称兄道弟
还有谁知晓，他曾在一个位置
用那么多光阴所擦亮的名字
之四
他的二胡准时漫过来
咿咿呀呀，如纷扬的雪花
夜色那么凉，街角那么凉
住在弦上的旧时光开始松动
来往的行人，丝毫不会慢下脚步
他在纷扬的雪花中寂然不动
他看到阿炳的月光，那么薄，那么凉
阑珊斜了斜照旧沉下去……
之五
风扇一直在头顶呼啦啦地转
她在各种叫喊声中来回穿梭
生活很烫
一如她手中这碗滚烫的面
不知何时就被打翻
生活很亮
一如被她仔细擦着的桌子
擦着擦着就看到一张灿若春花的脸
之六
我在街角遇见她时
她正推一车冷饮。向人兜售
她并不标准的普通话
阳光毫不留情地打下来
一若岁月毫不留情地在她脸上
刻下刀锋
她一面挥汗如雨，一面继续兜售
偶尔望一眼橱窗里的世界
来不及羡慕，生活的浓荫很快就将她覆盖
之七
和一辆同样上了年纪的三轮
天不亮就开始环城漫步
沿途捡一些瓶瓶罐罐，连同倾斜的眼神
装进三轮空空的胃，直到它一点点鼓起来
他的胃还是空空。他只看到孙子的学费一点点矮下去
之八
每天都在与时间赛跑
每天都在一个位置不停磨损自己
他感觉自己就如一只陀螺
被一些数字与目光不停抽打
怎么也转不出，那一片天地
阶前芭蕉黄了又绿
乡愁若树，越长越高
之九
他一次次弯下腰去
如收藏家
耐心收起街道上那些无家可归的落叶
他的面容有点模糊
在这座城，他就和街道上铺就的石子一样
容易被忽略
晨曦多美
他推着清洁车稳稳走在街角的背影更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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