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斤是我们生产队的“五保户”。
他头脑有点问题,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傻子”,但人实在,大伙儿都喜欢同他玩笑。
十斤很小的时候,其实一点都不傻,而且特幸福。他出生时,白白胖胖的,一过秤,刚好十斤。父亲说就叫“十斤”吧,后来大家都叫他十斤,这便是十斤名字的由来。十斤的父亲挺“惯”他的,用当时老家话说,“放天上,怕摔着,放地上,怕冻着,放嘴里,又怕化着”。每天放工回家,父亲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捧在手心,跟宝贝似的!
不幸的是,十斤五~六岁时,父亲去世了。母亲在坚持了一段时间后,也许实在看不到希望,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不辞而别。一夜之间,十斤便从天堂跌入了地狱——变成了孤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从此,十斤的脑袋变得迟钝起来。堂叔看他可怜,收养了他。
那年,十斤有四十多吧,他的堂叔也去世了,彻底没了依靠。生产队长做主,把他安排在生产队南头打谷场西边的一个房子里。房子中间用半人高土坯隔开,队长说,“里间牛住,外间十斤住。平时,把牛侍候好就行。至于吃饭,跟着大伙,生产队也不缺你这一口”。
十斤一辈子没结过婚,也不是说他不想结婚,而是没有哪家闺女愿意嫁给他。有好事者拿他寻开心:“十斤,后庄有一个大姑娘叫叶香,说给你做媳妇怎样?”十斤立马屁颠颠地跑过去鞍前马后的讨好人家。其实,那个所谓的大姑娘是个男的,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一说话,就流口水,走路还一颠一颠的。时间长了,十斤也知道人家是骗他的。再有人拿这事跟他开玩笑,他便会不耐烦的吼道:“去去去,全没有一个正经话,尽拿人寻开心!”这时候大家哄堂大笑,十斤便一手捂着脸,一手捞着后脑勺,也不好意思的跟着大家傻笑!
后来,分田到户。牛没了,十斤也就“下岗”了。不过,大伙没有丢下他。刚开始,每家凑点粮食,让他自己烧着吃。逢年过节,村里会给十斤送鱼送肉,送粮送油。有时也会给他点零花钱,虽然不多,十斤也知道感激。拼命地拉着干部不让走……
然而,有一次十斤烧饭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差一点就把房子点起来。大伙不放心了,更怕他烧饭再出什么意外。于是,让他挨家挨户吃。你别说他脑子不好使,哪天到哪家,哪家吃几天,记得相当清楚,脑子活络得很呢!
十斤在哪家吃饭,自然就帮那家干活,从不知道偷懒。当然,如果自己闲着,哪怕是个小屁孩叫声:“十斤,来……”,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跑去帮忙。
十斤没结过婚,对小孩却十分喜欢。即使碰到几个“捣蛋鬼”围着他“十斤,惜香~十斤,惜香”的戏弄,他也不恼。末了,说不准还能从口袋里掏出一毛,两毛的贿赂大家:“下次不喊了,我买糖给大家吃,好不好?”当然,孩子们吃了糖,还是不长记性。我就是其中一个,现在想来真有点对不起十斤呢!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现在十斤怎样?
上午,母亲打来电话,闲聊中,提到十斤。母亲说:“甭提他了,现在的十斤舒服着呢!家里的地被征用后,他被镇里请到敬老院去了。每天吃不愁,用不愁,每月还有100多元零花用,要是在旧社会,早该饿死了!”
听着母亲的话,我仿佛看到了十斤正坐在敬老院的阳台上,惬意的晒着太阳,一脸的满足,一脸的笑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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