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高中的时候,我们安顺县试点班的教学楼,是一栋坐北朝南两层楼。楼后的荒山像一轮弯月,楼就镶在山弯处。楼的结构,像农村的长五间房子,只不过中间的堂屋变成了过道。高一、高二各两个班,四个教室。高一时,楼下全是宿舍。我就住在楼底最西边的上床。那时的热天,我最怕的是睡觉。宿舍三面有窗。但前有密林,后有高岩。只有左边一条山路横穿而过的梯地,遮挡得少此,显得光亮一点。而室内的土地坪,一年四季,不但潮湿,还带一股霉味。这本来就招引蚊蝇的房子,西边的窗外还建了简易厕所。几根杉木横竖一搭,石板一盖就成。那门是一块又赃又朽的麻布。问题是不分男女。谁上厕所,在外就得先打响声。要是里面没回应才能进去。要是男生小解,等不急的话,可跳到林中地坎下方便。
因为是托人情去读的高中,去晚了一步。初到学校,宿舍里的好位置都被占满了。只有最西边的上床空着。我只好把箱子放在两床间床梁上,简单地把床一铺,便有了栖息之地。阴暗潮湿而发霉的宿舍,天气闷热之中,晚上睡觉,蚊蝇经常嗡嗡嗡地飞来函飞去的叫。这叫声和闷热让人难受。想打开窗子,反对的人又多。不要说会有更多的嗜血的蚊蝇争先恐后地进来,还会有排泄物的腐臭味不容分说地随风飘进。我偷偷地打开过窗户。不但知道同学们反对的理由无可辩驳。而且还因此让不少同学放在衣裤中三块五块的菜金无影无踪。在人们声讨声中,我也说我同样遭到不幸。因为很多同学都有自己的蚊帐,他们可以赤身luo体地睡。不但不被蚊子叮咬,而并不像我这样感到热。我呢,除了从家里带去的那床外婆家陪嫁给母亲的一床厚被外,就是一个睡得如泥团似的枕头了。我于是把被子与垫单的位置来了个调换。这样一来,睡觉总算好多了。但脸上蚊蝇的叮咬还是不可避免。为了少受蚊蝇的气,我用节省的伙食费,买了两尺纱布,铁丝和竹片做了个罩子,睡觉时,把头笼上。
高二时我们又搬粮站他库改成的宿舍。这宿舍与办公楼兼教师宿舍的两层楼的苏式内走廊瓦房成“丁”字形。不过,这“丁”字头还有一间红砖房,是我们试点班的食堂。虽然我们住的环境差。但实际上,我们大多数同学都以是试点班的学生而感到自豪。
要知道,相邻的宁谷中学,他们的宿舍,绝大部分是在去宁谷监狱的公路右侧。像简易工棚似的横排在田野上。我有一个在宁谷中学的表弟,在往来中知道,他们的床是通铺。全是些长短不一的木头粗制乱造而成的。而且每人所占的位置不到一米。卫生上,又不像我们排有置日,互相监督。晚上解溲,出门便撒开两腿哗哗而放。因此,进六就一大股尿臊味,让人恶心。然而,住在里边的人,好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似的。而我去了一次便不想再去第二次。若有事找我表弟,就趁打饭的时候注意寻觅。当然,我也因此而在内心觉得作为试点班的学生很自豪。这还因为我们的食堂,饭菜都比宁谷中学的要好点。特别是菜的油水要足点。因此,双方学生,熟悉的常有交换饭菜票、早餐票的现象。虽然我们不敢有高人一筹的言行,但内心却真真有点自以为是。我们知道,宁谷中学的人,初中、高中,两千多人,要是他们意识到我们瞧不起他们,寻出点油头来打岔的话,我们无论如何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做操的时候,站在操场院上,拉末距离,那阵势,有点铺天盖地的感觉。人头一收紧,黑压压的一片。比起我们不到两百人的学校,真有点气势磅礴。而且,那些高年级或是年级稍低一点的学生,好多都是长头发、大喇叭裤,斜眉鼓眼的。长长的牛角刀时常在手中甩来甩去的。谁不害怕?当然也有不怕的,最后发生的事让人毛骨悚然(好在后来的严打将那股匪气压了下去)。正因为如此,我们的自豪只能是内心的,而不敢在言行上有所表现。
让我们感到自豪的事还有早餐问题。
那时,我们的早餐票是无偿发放。每人每月十二斤(含周末)。有节给下来的,还可以换一角钱。一角钱可以打一个白菜,买两个大霉豆腐。后来知道,我们的学校,是安顺县政府兴办的县级高中。我们的教学楼是原安顺师范停办后改建的。而宁谷中学是县属区中学。这种一来,虽然我们后来住进的是只有两扇小窗的监狱似的宿舍,但在学校舍的关注下,我们阴暗潮湿的宿舍里,除了按值日张榜,由老师和室长监督打扫卫生外,每周还要撒一次石灰消毒。而住在这样宿舍的我们,每个人心中似乎都有一种因自豪而产生的学习动力。
值得一提的还有卫生问题。
我因为每次大扫除时,赃累的活都抢着干。后来,班上缺位的“劳动委员”就落到了我的头上。周末大扫除的时候,虽然我们都要对房前屋后的阳沟清理。但往往图方便,把那些发黑的污物捞丢在沟旁路坎边。满以为大好的太阳天,污臭的东西将会很快蒸干。谁知,太阳越大,天越变得快。我们的辛勤劳动也因此而被否定得一干二净。后来我发现这种做法的不对之后,便给大家讲。于是,我们清理的赃物,便送到指定的砂堂里,由同边的农民挑拣后作农家肥。这以后,我们负责卫生打扫、清理的楼房,要是觉得热的话,打开窗房,不再像从前那样,蚊蝇群起而进了。
可是,当我们毕业以后再回去,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状。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在心里说,难道世界的一切就这样循环吗?
-全文完-
▷ 进入灵笔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