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这不知疲倦地飘洒了近二十来日的雪花不禁想起小艳曾经颇为失望地吐出一句“武汉的雪总是这样不爽快！”可是这样不爽快的武汉的雪今年怎么变得如此慷慨，扬扬洒洒就赐予我们一片这般持久而光洁莹亮的天地？　

“下雪了，真美！”通过手机屏幕上简简单单五个字，我似乎可以感觉到哥的语气平静地如那正在飘落的雪。　

一月十二日晚，二零零八年的第一片雪花飘然而至，在剔透的冰晶清清脆脆演绎完一曲欢快的乐章之后悄悄降临在夜晚宁静的空气里。那飞舞在寂冷灯光下的姿态恬静娴雅得有点不谙世事，却又静谧得异常生动可爱。　

早就飞去了男友身边的小文在这美丽的夜晚竟也没有忘记她可爱的室友们，短信里溢满了欢快的神色，“快要媛媛看雪啊！”　

媛媛笑着说：“老天真是太眷顾我了，在我走之前赶着下了这么一场雪。”　

我用同样平静的心情给小叶发去了这简单的五个字。哥说的一点也没错，雪花真的可以让人心变得纯净，纯净如那轻盈的白瓣。小叶却打来电话，用雪花落地般的声音对我说“老大，我想你了······”。落地的雪花分明化作温热晶莹的泪珠流滚在她粉嫩的脸颊，耳边是冗长的哽咽无语······　

世界就此甘愿被覆盖。　

次日早晨，当我顶着帽子双手插袋地走在校园时再次领略到“忽如一阵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象。雪还未停，悠悠地从眼前划过，落在地上却也没有马上化去或冻结，它就那么轻轻地落上去，风一吹，就又从地上浮起来，顺风翻腾着跑去了。也许真的是我少见多怪，这还是我生平头一回看到这样奇妙的雪景。我欣喜地和它们一起跑着又蹲下来侧看早已冰白的地面，那浮动的雪花俨然一群淘气的精灵飘舞出动荡的云海般朦胧浩渺的仙境。　

我就这么看着，走着，跑着又唱着，最后终于也哭了······　

我不知道眼泪挂在脸上会不会结冰，至少不会马上，因为那一刻它是有热度的。　

静静地默读这一切，走在曾经走过的路，看着曾经看过的飞鸟，尽管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但我真的觉得它们更适合这飘雪的世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柳宗元诗中的雪画里无人无鸟，而那时的我偏偏站在风雪中处变不惊的黄家湖畔看这一群悠闲的鸟高雅地起起落落，走走停停。更不会有一位身着雨簑头戴顶笠的老翁静坐岸边“独钓寒江雪”了。风中波涛涌荡的湖面阴阴激起一层潮湿得可以打湿人心的浓雾，遮住了远眺的视线，让人看不清对岸的风景。　

几日之后一个空中还零星地飘落着细碎雪子的下午。大家一起在湖边的草坪奔跑。我使出全力抛出的雪球似乎总是打不到我想砸中的人，可是又有什么关系，我还是欢快地尖叫，疯狂地逃跑，尽管自己总会成为他们击中的靶子。我们冻红了鼻子和没有嘴巴的雪人合影，手越来越肿也不在乎了，我找回被自己遗落了许久的情怀。　

一月十七日，我们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起出了校园。哥说再见面就是明年了啊，吐出的白气很快就消失在冰冷的空气里，我笑着点点头。等了一会儿车后，哥便带着可爱的傻艳和瑶瑶登上即将远去的公交。记得汽车从眼前驶过时，瑶瑶的哥指着脏兮兮的汽车让我看，车窗内的哥傻乎乎地朝我们挥动着右手，只是玻璃上附着的雾气让我看不清他可能笑得很好看的脸。还没来得及看到傻艳和瑶瑶，汽车就已经扬扬尘土远驰而去了。　

傻傻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的车后才问得汽车改了路线的消息。瑶瑶的哥嘴里咬着棒棒糖棍儿帮我把沉重的行李箱提上汽车后便匆匆转身下车了，等我站稳了回过头去的时候车门已经关上了，又一次没来得及说声“再见！”。　

这便是二零零八年的第一次送别，这样的匆匆。　

那一日，我们两个寝室终于都空了，在安静的雪夜里变得更加安静。

（二）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满屋只有自己的影子，窗外的雪花还是了无倦意地下着，丝毫没有顾及到一颗早已被孤寂冻结的心。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适应独守空宅的冷寂了，我想我是被大家给予的温暖宠坏了吧。想念被傻艳和瑶瑶扶着一起走过的结冰的马路，想念媛媛好看的紫色床单，想念小文傻兮兮的睡姿和阿迪挂在床头可爱的心形气球······我们可爱的布洛哩卡！　

岁月总是时快时慢地走过我们生命中的天天年年天天，大概是这场雪诱惑着它放慢了前行的脚步，让每时每刻都变得漫长。我分明看到落在手心的雪瓣迅速消失不见，留下一丝很快便也消失不见的冰凉触觉。这小小的重量如何左右了那冗长的岁月？　

终究只是一场雪，毕竟还有一颗沉重的心啊！　

一月二十日，我经历了二零零八年的第二次送别，送哥离开这座飘雪的城市。　

“车已发　

朦胧冷夜浮白花　

纷纷扰扰　

纷纷扰扰　

千里咫尺一刹那　

一刹那　

缠绵无尽牵挂”

这首诗简单得别致，粗略得大气，豪放之中藏几分情思。我喜欢这样矜持的文字。哥就是在写着这样的诗句的时候随驰骋的列车冲出武汉的雪夜，这纷纷扰扰的世界。　

之后的几天便不大记得日期了，我只知道雪花在空中飘了又停，停了又飘；地面的冰结了又化，化了又结。世界始终都摆脱不了有点刺眼的白，我也终于开始有些厌倦了这没日没夜的沉沦般的飘零。　

直到几日后出门，惊奇地发现连车水马龙的大街都可以白得这样纯粹。这场雪未免也给了我太多的惊喜，大大小小的车辆来来往往竟也丝毫没有在白色的路面留下痕迹。“雪正令人窒息地不断激烈地下着”，沿着路边的花坛来来回回地走，想着许多事，如麻的思绪编织成网如飘洒的雪花将我罩住，让我找不到回家的方向。这光景不正是村上春树笔下的异境么？——“那看来简单就像天空本身正啪啦啪啦支离破碎地崩裂掉落地上似的”。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好冷······　

飘不完化不尽厚厚的雪让心沉默······　

向前走，继续走，慢慢地，暖和了······　

也许应该感谢那白雪把回头路模糊了······　

躲在家里熬过最后几个飘雪的冬天。当我站在窗前发呆，傻艳发来消息说她想他了。是不是飘雪的季节特别容易让人想起在乎的人？我想此刻的傻艳是幸福的，尽管幸福得有些苦涩。　

“在这个世上，有值得让你如此思念的人也是一种幸福啊！”　

飘飞的雪花是冬天的琴，在无际的旷野，在凛冽的天宇，闪闪地旋转，飞在玻璃外的空气里弹奏着幸福的旋律，理所当然得从容。　

再过几日之后终于别了这零零碎碎的世界，不再留恋！　

只是在一个积雪还没有开始融化的夜晚留下了遗憾······　

永远记得这年冬天，二零零八年的雪和我们。　

2008·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