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报纸上读到过一篇杂文,题目是《蒋纬国的感叹》。文章转引自《蒋纬国口述自传》里的两件事,这两件事都发生在火车上,时间是1941年至1944年。先说第一件事:
当时蒋纬国在胡宗南部任少尉排长。一天夜里,他从潼关乘火车到西安,买的是下铺。这时进来了一位少将,蒋纬国站起来向他行了个军礼,还未坐下,少将就傲慢地命令蒋睡上铺。蒋服从了睡到上铺时,脱去军衣露出了蒋介石送给他的银色勃朗宁手枪,少将发现手枪后不容蒋纬国说话,便用自己生锈的手枪换下了蒋的勃朗宁,蒋纬国也服从了。第二天车到西安,胡宗南的副官来接蒋纬国,被少将看见了。不到中午,卫兵向蒋纬国报告说:外面有位少将跪在门口不肯走,一定要见少尉。此时的少将已经知道了少尉是“蒋介石之子”的身份,他诚惶诚恐地向蒋纬国谢罪,并将勃朗宁手枪还给蒋纬国。
第二件事:蒋纬国坐火车从西安回潼关,车上很拥挤,过道里都站满了人。蒋纬国看到一位上校从自己身后挤过去,不一会又从自己对面挤回来。当上校经过蒋的座位时,蒋纬国站起来问他是否找座位?并请他坐自己的座位。上校看了蒋纬国一眼,突然伸手在蒋脸上打了一巴掌,责怪他早不让座。蒋分辩说:上校第一次是从背后过去的,不知是在找座位还是找人;这次是从对面走过来,才觉得上校可能是在找座位。蒋刚说完,又挨了上校一巴掌。蒋纬国把座位让给上校后被挤到厕所里坐在便桶上。这时列车长来查票,有认识蒋纬国的告诉列车长上校打了蒋两耳光。当列车长查上校的票时,就告诉他刚才打的是谁。上校一听,立即跑到厕所跪下,再三向蒋纬国道歉,说自己还有老娘要他赡养等话,大概是怕蒋纬国报复他,要他的命。
晚年的蒋纬国回亿起这两件事时感叹说:在我们的国家,军人也好,非军人也好,政府也好,民间也好,无论是谁,只要有点权力后,就开始耀武扬威了。当然,他们耀武扬威的对象,永远是比自己地位低下的人,一旦得知某个人比他们更有权力时,他们立马便成了奴才。
我看完了这篇杂文也感叹良久,感叹时代毕竟是“进步”了,当代的“太子”、“衙内”绝不会出现在拥挤的车箱里和百姓同甘共苦;也不会同普通人一样按部就班从低级士官做起,林太子24岁就任空军作战部副部长,掌控空军指挥大权,连空军司令吴法宪都听命于他。感叹这种耀武扬威也“与时俱进”得更有水平了,将校级别以上高官的耀武扬威一般不会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中,但你无时无刻不在耀武扬威的笼罩之下;奴颜婢膝也绝不暴露在平民百姓的眼里,但它却无时无刻不在官场上演。
蒋纬国所经历的两件事,其实就在我们的身边,这种卑鄙与丑陋,今人表演得比前人更出色更精彩更隐秘更不为人所知罢了。(2008·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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