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 王昱淇
6:30
又是骆明杰第一个起床。
若在以往,即便在他身上把满清十大酷刑统统用一遍,他也会打着鼾往迟到睡。这两天却很反常,不由得让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三个大老爷们很是不安,暗地里也瞎猜过是不是世界末日提前光顾了。
“hallucination!绝对不可能!”
“真的!”骆明杰的声道似乎左右都有,形成了一种环绕式的音响效果。
我很反感一大早被他们俩吵醒然后坐看云起日升,因此我用力把被子罩在头上,预备睡个回笼觉。当初来住这个满是臭气的宿舍,为的就是把从家到学校这30分钟节省下来补充睡眠。临近中考,晚上不学到一两点自己都难受,总觉得像犯了什么大罪似的。
今天他们俩———骆明杰和小龙———架吵得连停顿符号都省略了,一句紧跟着一句也不管对方听没听清。大意是骆明杰说我他妈见鬼了,然后小龙反驳你妈见鬼关你屁事,两人就以此为中心论点开始自由辩论。
“shutup!你们俩今天怎么了!神经不正常啊!滚!”舍长阿越终于忍不住再窝在被子里了。舍长睡觉很没有模范带头的形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上去可怕的像是死不瞑目。阿越也容易发怒,毕竟到了从少年到青年的更年期,看什么都想批斗一番。
这个宿舍里属我最乖,一边听mp3一边坐在床边看辅导书,看完了基本也忘完了一天也就这么混完了。
7:30
教室里一片神秘的色彩,能见度几乎相当于被沙暴肆虐的北京城。站在门口向里望去还以为到了杀人现场,桌子椅子七倒八歪,垃圾随处可见。
正当我不知该把书包放在哪个桌子上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听那声音有点鬼片的感觉。我紧张地瞳孔接连放大了几倍,可出于好奇,我还是回头了。
“对不起,”没等我说出“没关系”三个字,她就继续道,“请问阿姨在这个班吧?”
丁紫萱的贴身好友———陆小雪。长得很一般,属于在人群里很不容易被注意到的那种女生,因此今后即使被通缉也不用为此而担惊受怕不敢上街。
丁紫萱是我从初一一直暗恋到初三的一个女生。
“哦……他坐在这里。”
8:40
边缘这个词现在有了更多的意义,譬如孤独,譬如……举个例子,咱们现在正处在中考的边缘。我们现代社会的很多词语,都已经很倾向于精神层面了。因为———物质生活已经相当充实了。”那个长相直让人慨叹上帝造物之奇的中年男教师讲复习题讲了一半不由自主地自由发挥开了。
瓦莱士的一本著作———《黑格尔:精神哲学》上认为:身与心是相互联系的、是一个发展的过程。因此我把‘边缘’这类词多义化,说到底就是心智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体现。”
我见他心智发展到了如此程度,也不好再在心里怪罪他东拉西扯了,便索性趁机补早上的觉。
“‘感受’是‘睡眠’和‘觉醒’的统一。黑格尔……不,王昱淇!你该觉醒了吧!”那中年老男人用力把我的头当篮球拍,“下下下下个星期就是中考!你这会不听课,到时哭都来不及!”
我生气地想有你这么复习的吗?中考会考瓦莱士?会考黑格尔?
可惜想也犯法,我被喝令站在最后一排听课。
11:10
这是今天早上最后一节课了。或许那位中年大哲人注重身心统一注重过了头,忘了我已经连战了三节课。这也使我惊骇为什么一早上五节课里竟有三节语文。母语教学的地位如此之高,我深受感动。
虽然感动,但双腿却一动也不敢动。
12:20
“今天的饭里没有不明飞行物!”阿越心情显然不错,但不是为这个。陆小雪送他的贺卡令他大受震撼,发毒誓这辈子非她不娶了。
我知道他高兴的时候即使午饭里进了大便他也不会在乎。
骆明杰发誓要与小龙绝交,这是他第n的平方加10次下定决心要绝交,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应誓,难说。一想到应试就想到小龙,他的脑子比不上“小龙女”,晚上3、4点睡觉,学习还是中等偏倒数第一。家里唯一相依为命的爷爷病重,让他好好考,“考上个重点高中爷爷的病自然就好了。”难怪他早上发那么大的火。
我一边给站了一早上的双腿韩式按摩一边风卷残云地吃饭一边死盯着复习资料。现在我觉得三头六臂没什么不好。
13:00
“小龙呢?”我问下铺的阿越。
“到天安门自焚去了。理他干什么。”骆明杰一转身,正好撞见满脸淫笑的阿越,“你小子思春啊!”
“屁!我正想我老婆呢。”阿越继续如痴如醉。
“说到女生这动物,唉!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现在反过来了。”骆明杰是个很神经质的文人,因此我不禁想到他早上“见鬼了”是不是真如小龙所说,只是幻觉而已。文人嘛。
“《金瓶梅》读多了你!沧桑什么啊!”阿越鄙视道。
“我说真的!这几天我听说那个校花———丁紫萱是吧———早在两个月前就转学了。亏咱还是男生,这么大的事都……”
我脑袋突然一凉像是脑浆在预备井喷的瞬间被冻住了。他后面的话我没怎么听,只是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又像是被食堂里的菜根吃成了植物人,大脑一片空白,只想找一个地方痛哭一场。
15:00
为什么下午又有一节语文自习,这是个千古之谜。
“王昱淇!你怎么回事?上午睡觉,下午发呆!再这样叫你家长!来,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奎因的‘经验的意义单位是科学的整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中年大哲人又开始刁难我了。
我现在只觉得没有足够的经验来承受这件事———一个我暗恋了两年的女孩,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没有任何前兆地永远消失在我今后的生命中。
当然回忆总是美好的。
1:00
“这么早就睡!”骆明杰神经质地为我担心开了。
“我累了。站了一整天。”
“可还有一个作业没写啊!”阿越愁眉苦脸地说。女友带给他的兴奋在晚上失灵了。
“什么?”我耷拉着眼皮问。
“英语单词归类:初中全部单词以及新概念前两册的单词。”骆明杰看了看那扇没挂窗帘的窗户,无奈地像是有向窗外世界自由落体的冲动。
3:00
静静地,我的眼泪流净了。我觉得中考也就那么回事了,现在我努力搜索着过去的点滴,我只想再好好哭一场。
接着我望着窗外的月亮,她冲我笑着,然后视线被强行拉近,窗户边突然出现一个倒挂着的鬼影。这大概就是骆明杰所说的鬼吧。在月光的浸润下,“鬼”现了身,只是一个拖把的影子而已。可是此梦已觉,我无心再睡。
我突然觉得我的上铺是这么的高,高的我发晕。我紧紧地抓住床的边缘,收回受伤的视线,静静地等待着破晓的那一刻……
2005年5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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