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知的泯灭,会使人变的比兽类更可怕。
---题记
一
办完父亲丧事,二七已经过了,自强的心绪总是不能平静下来,一向仁厚善良,在村上众口皆碑的父亲就这样去了,自己又平白的遭受了委屈了侮辱,而元凶竟是他曾救过命的儿时好友肖仁和嫡亲堂弟魏善。
“现在的农村,和过去不同了,有奶是娘,有用是爹,无用是孙子。”这是肖仁常对他讲的哲学,他听着置之一笑。这位好友变的连他也有些不认识了,难怪村邻们常在他面前说长道短,过去自强总认为曾是好弟兄,偶尔还提醒几句,年龄大了,尤其是听了这位哥们再村里的作为之后,渐渐感觉真的道不同了,也就不相为谋,懒得再开口,加之近年乡镇工作头绪繁乱,他回家次数少了,关系也就没有从前那样融洽。
老父一生行医,德望甚好,全村人每家都为老人记着功德碑,魏家远近几十户,同辈弟兄们中他是老大,那家的事他也是视同己任,近百十个侄男子弟,哪个没有他呵护的恩惠?就说嫡亲堂弟魏善,要不是那年父亲从脑膜炎病魔手中硬拉回来,那还有今天成精弄怪的他?终了却落得这样下场,一想起不由人唏嘘不已,再说他自强好赖也是人前站的人,背着这屈辱以后还如何进村?
几经失眠夜,他几乎走遍了全村所有家户,最后终于弄清了事情真相,乡亲们叹息着,用各种好言劝慰他,就连狗剩的父亲也后悔莫及,连呼上当,一时的盲从与被愚弄,让更多的人加倍的清醒了。事过之后,家里三天三夜来人不断,他离家时车里几乎装满了乡亲们的馈赠,善良的人们,在用真诚抚慰他受伤的心,也算是对行医一生,恪尽医德的老父在天之灵的感谢,自强含泪跪地回谢。
肖仁始终没有露面,魏善在埋完人后也没了踪影,好像每次干了坏事一样,总要躲一段时间,让时间来掩盖心灵中的丑恶,等着善良的人们渐渐的淡忘了这一切,又从阴暗处钻出来重新作祟。
二
自幼生长在这个穷僻的山村,自强对它是有着深厚感情的,虽然随着工作的改变,回家的次数少了,但他却一刻也没有忘记这个给过他无限乐趣的故乡,每次回来,他都要沿着当年上学经过的老胡同走几遭,看看已改作民宅的小学,长满果树的那片自留地,崎曲的山路,憨厚的村邻……剩余时间就是陪伴年老的父亲,短休几天,又赶紧回到紧张的工作的乡镇。那时正值乡镇工作最困难的时期,纷杂的税收搞的天怒人怨,干群关系极度紧张,经常激起群体性上访事件,一时稳定工作成了压倒一切的大事。乡干部更是苦不堪言,一年到头泡在税收任务中,上级压,群众怨,受尽了夹板气,工资却不能兑现。自强初来的这个乡作乡长,乡财政一贫如洗,除了近百万元帐务外,穷的连块床板也买不起。埋头苦干半年多,总算有了点起色,当家思柴米,寻思着无论如何年终也要为同志兑现工资,否则明年的工作就没法干,正忙得连家也顾不得回,忽然一天肖仁来了。
原来他在邻乡拉了一车水果,因没有带够钱来找他担保。
“伙计呀,当乡长了,咱村最大的官了,阔了呀。”他还是当年的模样,一副干大事的气概,谁看着也不像个没钱人。
“哥俩好,什么官不官的,远道而来,吃饭,吃饭。”自强真诚的应酬着,热情的招呼他吃饭,顺便将别人送的一瓶墨瓶西凤喝了。
“老兄啊,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此生不报恩,愿遭天谴。”几杯酒下肚,肖仁动情了,眼里闪着泪光。
“快别说废话,喝酒。”自强是个厚德之人,最不愿别人当场歌功,自顾诚恳的劝吃劝喝,打断了肖仁又要老生常谈的溢美讲演。
“为何不说?我肖仁可不是小人,你不在家,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在村上我肖仁还没有摆不平的事。”肖仁慷慨激昂,又露出了自强常欣赏的童年豪气。
“好好好,兄弟既如此仗义我就说件事吧,妹妹和邻家狗剩庄基有点纠纷,这家伙有点混,我不在村上,好歹不好说话,你就帮个忙说说话,邻居嘛,吃亏沾光事小,可别闹大矛盾留下患。”自强忽然想起了久已烦心的一件事,顺便说了出来。
“小菜一碟,包在我身上了,你就等着听消息吧。”肖仁一边抹着油腻的嘴唇,打着响嗝,爽快的答应了。
自强通过邻乡同僚关系,顺利的为肖仁担保了价值两千多元的一车水果。
“伙计,卖完水果尽快将帐清了,可别压住了别人的手,到时让哥扯你的耳朵”自强大肖仁一岁,小时常扯着他的耳朵让叫哥,因此半开玩笑的说。
“放心,下周你回来拿钱,不会拉帐的,顺便我做东,咋哥俩再喝几盅。”临行前,肖仁信誓旦旦,大大咧咧的回答。
三
又是一个异常紧张要命工作时段,农业特产税任务压的乡镇干部喘不过气来,县上的口号是:不缴票子,就交帽子。农民算着帐,今年差点连成本也收不回来,拿什么去完成税收?硬顶软磨着就是不缴税。乡镇干部进退维谷,顺民意吧,完不成任务领导面前不好交代,加大力度征收吧,激起民变影响稳定大局,同样是摘帽子的大罪。万般无奈,大多乡镇只好用乡财政拨款抵顶,于是全乡干部教师的工资又成了问题……这是中国农村工作最无奈的时期,干群关系极度紧张,恶性案件频频发生,甚至出现了农民押着乡镇领导游借示众的惨剧……
农村危急,乡镇干部在莫名的彷徨中等待希望。
如从战场上下来,自强累的精疲力尽,一脸胡子拉碴,只想找地方好好睡一觉,忽然邻乡同僚打来电话,上次为肖仁担保的一车水果钱该清了,同僚电话里分明已有点为难了,吱吱唔唔说主人已催了几次,自强只得连连致歉,答应两天内一定清手续。也是有点对不起人家,说好一周期限,这要命的特产税征收工作一忙就是一月多,竟连这事也忘掉了,这肖仁也马虎,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吭气,毕竟一乡之长了,第一次和同僚打交道就失约,还让人家催问,实在脸上有点挂不住。
一向信守诺言的自强坐不住了,更顾不上睡觉了,可是肖仁的电话又总是打不通,只好连夜回家去找肖仁,四十多公里山路,风尘仆仆赶回家时,天已经黑了,肖仁却不在家。
“半个月了,谁知他死哪去了?”媳妇脸拉的老长,座也不让,自顾干手中的活,倒好像自强欠她家的钱似的。
自强傻眼了,这可怎么办?哦,上次不是对他说过妹妹和狗剩家庄基纠纷的事吗?会不会顺便将钱放妹妹家了?尽管已有几分恼火,但自强还是尽量将事情往好处想,又驱车赶到妹妹家。
“有人在县城看见他了,和狗剩家媳妇在一起,这狗剩也犯浑,自顾在外打工,将混帐婆娘留在家里惹事生非,砖拉半年了就是没法盖房,连说事的人也找不到。”妹妹一脸忧苦,实在被这个千不通,万不明的邻居坑苦了,又无可奈何。
“啊,肖仁没有到家来过吗?他去了狗剩家?”自强惊出一身冷汗,感到事情有点严重了,钱要不到事小,这肖仁和狗剩家的……
四
肖仁果然在县城里。
他做梦也没想到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事,最近真是交了华盖运了,一车早熟苹果赚了三千多,接连又倒腾了两车梨,又净赚六千出头,空了几年的腰包一下子鼓起来了,从心底里感激自强:这哥们心眼实,又仗义,上初中那次溺水,要不是他冒险相救,哪还有自己的今天?这次又为自己担保,做无本生意,半月赚了近万元,他如今年轻轻又当了乡长,以后用处大着呢。
那天傍晚,他喝了点酒,神经有点亢奋,忽然想起自强叮咛的事,就径直向狗剩家走去,他想尽快将事情搞定了,也好向这位有恩于自己的好友交代。
这狗剩家住在后村半山上,由于年龄小了七八岁,平时不太打交道,只知道这小子是个见利齐沾,不顾眉眼的主儿,加上一个难缠的媳妇,动辙敢沿巷泼骂。像自强这样在外干事的人,回村很注意形象,见人谦恭客气,唯恐乡邻们说闲话,遇见狗剩两口这样的人,还真是秀才遇见了兵,妹妹夫妇又为人懦弱,更是应付不了。不过肖仁心里有底,毕竟常在一个村上,谁不知睡的八两三?这狗剩两口最怕硬的。去年苹果卖不出去,一村人急的团团转,德高望重的魏三叔在省城果汁厂有关系,一下子将全村的苹果全销出去了,全村人感激涕零,狗剩媳妇却说她家的苹果分量少了,魏三叔勾结果汁厂吃了回扣,还在巷里骂魏三叔缺德,直气的老头大病一场。村上几个二楞子看不惯,找茬将狗剩两口好好修理了一顿,还逼两口向魏三叔道了歉,直到肖仁出面圆场才算了结,从那以后狗剩两口一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敬畏有加。自强让他出面解决妹妹家的难题,实在是找对了人。
不觉到了狗剩家门口,门虚掩着,他径直向亮着灯光的房间走去,隔窗看见狗剩家媳妇穿着短衣在洗澡,灯光下,皮肤白的耀眼,他看的傻了,平时只知她又混又泼,全没在意她竟是个美人坯子,加上酒精的作用,他竟愣愣的看了许久。
“谁?”女人听见有响动,惊慌的问。
“我,你肖大哥。”肖仁从容的回答,然后就掀廉进了房间。
”哦,肖大哥呀,我说今天喜鹊在院里叫,原来贵人要来了,快坐,吃过晚饭了吗?
“女人慌慌张张穿上外套·脸红扑扑的,挂着羞赧的笑。
“没有呢,想在大妹子这里混口饭,不知可以吗?”肖仁忽然感到浑身燥热,眼睛也不往正地方瞅了,全忘了此来的目的,说话也言不由衷了。
“可以呀,谁不知肖大哥近来发了财,是村上的人物了,平时请还怕请不到呢。”女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妩媚的笑着说
“那好,叫狗剩兄弟到我家将那瓶汾酒取来,好好喝个痛快。”肖仁明知狗剩不在家,却故意这样说。
“别提那没用的了,没本事挣不来钱,出去打工了,哪像肖大哥……”女人幽幽的说,白净的脸上泛出一丝忧苦,眼里分明含着深深的怨尤。
肖仁注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庞,惊叹着怎么就没有发现它竟如此俊美,昔日的坏印像倾刻消失的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怜香惜玉的千结柔肠。
那一夜,他没有回家,自强交办的事早已抛在了脑后。
三天后狗剩媳妇请娘来看门,然后去县上看病,一住就是三天……
五
百般无奈,自强只好借钱清了替肖仁担保的水果钱,又请邻乡同僚吃了一顿饭,以表谢意。对于这个肖仁的行径,他百思不得其解,事到如今,两千多元钱已不是大事,要命的是妹妹家的事复杂化了。对这位幼小时的朋友,他是有所洞察的,干练,善于表达,顺境时一个顶俩。同时爱张扬,不实在,势利,能成事也能败事,兼有见了女人就腿软的毛病,更是不能担当大任。那天酒后听了他的豪言壮语,头脑一热让他去解决妹妹家的事,谁知他却和狗剩家的……现在连鬼也见不到,谁知他会耍成什么场面,不行,无论如何得找到他,造不了壶让白铁在着,好歹不能节外生枝,他给村上老支书打了电话,让给肖仁代话,然后驱车去了县城。
此时肖仁也正在苦苦思索着对策,和狗剩媳妇几天逍遥游,彻底改变了他的初衷,那女人答应和他好,但前提是在庄基纠纷的事上他要为她做主,因此他现在正考虑怎样对付自强。一想到这个儿时好友,他的心不由猛的颤了一下,毕竟是救命之恩,在乡里几乎家喻户晓,一旦因色叛友的臭名传出,他肖仁真就成了小人了,想到这里他惊慌四顾,幸好是在县城僻静的小巷旅店,没有人发现他的面目。可是一闭上眼睛,立即又陷入粉色的诱惑,那女人玲珑的身段,雪白的肌肤,妩媚的娇态,诱人的艳笑,直让他意乱情迷,如坠魔城。自从那一夜以后,他和狗剩家媳妇就深坠情网,那个至今仍没有孩子的女人,发疯似的粘上了他,激情澎湃得像火山爆发,半月时间内,和他在这里颠狂了十天,还不让他回家,并说今晚又要来。他呢?平时由于经济拮据,几乎没有敢想过这方面的事,更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名声不好的女人一次,现在第一次感受到了钱的魔力,这个女人的美好,狗剩的委琐与窝囊,让这个生性放浪的女人怨泣交加,丈夫的贫穷和无能,使她在村里也堕入了最底层,几乎人人看不起,她不甘心,又无力回天,也渐渐心灰意冷,沦落为泼皮无赖,忽然被肖仁这个在村上有点影响,长的一表人才的的角色赏识,冷漠的心一下子活了过来,久违的激情如火喷发,直烧的她有点昏昏然了。当肖仁将和自强妹妹庄基纠纷之事说明之后,这女人更是一身子躺到底:死活是你的人了,你看着办吧。肖仁沉吟许久,说了几个方案,女人竟寸步不让,最后肖仁终于下了决心:罢,罢,罢,英雄难过美人关,就算我肖仁是个英雄,也难过这一关了,自强呀,对不起了,毕竟这良心和美人相比,我宁愿选择美人。
可是自强那边怎样交代呢?还有那车水果款?他忽然又感到烦闷。
夕阳西下,房子里渐渐暗了,那女人还不见来,他感到饿了,就步出旅店,向街头那家面馆走去。
“哈哈,肖仁哪,以为你小子失踪了,原来在这里。”忽然有人大笑着喊他的名字。
肖仁大惊失色,抬头却见本村的魏善正在面馆门口看着他怪笑。
“哦,兄弟,你吓死伙计了,咋在这里呀?”他强装镇静搭讪着。
“你干的好事,魏自强正在到处找你,刚才还在街上碰见我,老支书已经到家找你几次了,兄弟呀,你这回可是耍的太大了点。”魏善一脸怪相,不阴不阳的说。
“别煽了,今天我作东,喝几盅。”肖仁心里有鬼,不想多说,硬拉着魏善进了面馆,要了两盘凉菜,就喝上了。
这魏善和肖仁同龄,是自强的本家堂弟,以前在村上是个人物,只因近年来干了几件轰轰烈烈的大瞎事,慢慢的没了成色。第一是当干部将村上的财产分光了,自己也狠狠的捞了一把,搞的天怒人怨,不久就被赶下了台。第二是前几年鼓动全村人修庙,结果庙修成了,近十万元帐务一团浆糊,一尊上好的观音石雕也不明不白的丢了,有人怀疑是他卖给了文物贩子,可查无实据,也就不了了之了。第三是那年和小姨子的丑事闹的满城风雨,有人编着顺口溜埋汰他:
小姨子床上睡
姐夫装酒醉
同是一张床
咋是两个……
……
人心向背,舆论杀人,魏善也从此灰拉下脸,再没有了以前的气势,人市上再没了他的影子,整天老鼠一样溜来溜去,却怎么这时溜到这里?精明如肖仁,心里自有几分狐疑,只是高手过招,伺机而动,喝到劲上再说吧。
慢悠悠的,不觉一瓶完了,魏善失意已久,自是喝的急迫,肖仁心中有事,当然趁着劲儿,不觉间魏善话多了。
“伙计行啊,比我强了,人财两得呀。”魏善斜睨着醉眼,似醉非醉的说。
“乡党相见,一醉方休,老板上酒。”肖仁不动声色,又上了一瓶酒。
第二瓶酒喝了一半,魏善醉了,酒后吐真言,果然不出肖仁所料,他是有意而来的。
原来两年前自强答应在城里为魏善找份事干,又托咐他照顾大伯,等大伯去世后将老宅院给魏善住,可是经那几次风波后之后,特别是修庙事件后,四乡八村一片责骂声,有人甚至当着自强和魏善父亲两位老人的面指桑骂槐,直将数辈书香之家弄的灰头土脸,自强的父亲一生耿直,乐善好施,家门中出了这样的人物自觉脸上无光,于是当着几位家族长辈的面将魏善大骂一顿,骂魏善是孽子,做了有损先人阴德的事。更要命的是将以前的两项承诺全吹了,魏善恨的牙疼,又不敢吭声,就暗地挑唆狗剩家和自强妹妹闹事,并在村上散布流言蜚语,不巧又被当医生的伯父听到,当着老父的面再次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并放下重话,再不学好要当着全村父老收拾他,吓得他半年不敢在村上张扬。正无计可施时,肖仁插进来了,仿佛一针吗啡注入中枢神经,魏善一下子有了精神。贼行九州,鳖通水路,于是他闻着腥味找来了。
“伙计,咱村上我就服你,这事搞的有魄力,替我出气了,我和自强不是一个魏。”魏善醉眼血红,咬牙切齿,狠劲直让肖仁吃惊。
“你爸不是一直夸自强孝顺,比你小子还有心吗?还说是你们魏家唯一的人才呢。”肖仁不知魏善卖的啥药,毫无醉意,继续试探,话中带着刀锋。
“狗屁人才,他凭啥比我强?我就要让他在村上丢脸,水果钱别给他,庄基的事也别管,到时我们一起看他哭。”魏善脸色煞白,狠狠的说。
“哈哈哈哈。”两个阴暗的灵魂相撞了,共同发出鬼样的狂笑。
六
像瘟疫在弥漫,短短半个月时间,关于魏自强的各种谣言便传遍山村。多是说他当官了如何如何骄傲,如何如何的对村上父老不敬,村上死了老人他明明知道也不回家,连德高望重的旺财叔去世也不回来吊丧,事后回来假惺惺地干嚎几声,还说了几句不雅的话,如此等等……
忽然老实了一年的狗剩媳妇又发飙了,跳着蹦着大骂自强妹妹仗势欺人,话难听的塞不进耳,骂着骂着还觉不解恨,将死猫死老鼠也隔墙扔过来了,自强妹夫本来软弱,又因在丈人家门前,自感理短三分,只好忍气吞声。妹妹缠不过她,又不会骂人,于是找到堂兄魏善。
“这婆娘太混,男不和女斗,我有啥办法?”一向在村上神通广大的魏善阴森着脸,心里暗笑着,轻轻的推了回去。
村干部出面干涉几次,老支书也来了,可干部一走她又开骂,老父亲八十多了,一气之下病倒了,可狗剩媳妇隔墙骂声依然如故。
自强正忙的脚打后脑勺,教师工资不能兑现,已经出现不稳定苗头,基层欠税清户困难重重,一个村上又发生了一件刑事案件,他正陪刑警队调查处理,忽然接到家里电话,说父亲病了,好心的刑警队长立即派车送他回家。
一进家门,自强大吃一惊,几天不见,家里竟翻了天:妹夫一言不发,只顾抱头叹息;妹妹泪流满面,一个劲对他说这个家住不成了;父亲躺在炕上奄奄一息,有气无力的骂着:
“冤家,家门不幸,遇见这个恶邻。”父亲一生行医,宽厚善良,从未和人闹过矛盾,遇见这种情景束手无策。
自强气得咬牙切齿,真恨不得过去揍那混帐女人一顿以解心头之恨,可是一转眼冷静下来,觉得还是找村干部和乡政府土管部门,从根子上解决纠纷,否则后患无穷。正要出门,忽然听见院子里吵吵嚷嚷,原来狗剩家父母领着两个儿子几及个亲友涌进家门,吵着骂着来找自强。
“你当官了,翅膀硬了,领着公安来自家村上欺负人,今天豁出这把老骨头,你抓吧。”平时老实厚道的狗剩爹娘涨红着脸,大声骂着坐在地上,几个儿子亲戚撸胳膊卷袖子,一副准备大打出手的架势,警察小韩看不惯出来解释,竟招来一片喊打声,自强赶紧将他推进房门。
情况异常,狗剩父母一口咬定自强带警察来抓他儿媳,任他怎样解释也无济于事。地处偏僻,联系中断,自强和小韩出不去门,连一个帮忙做工作的人也没有,就这样一直闹腾到傍晚,自强和小韩被人们骂着,推搡着,脸上身满是血痕。
在这最屈辱的时刻,自强表现了极大的克制,尽管凭他和小韩的身手,真正打起来也未免吃亏,但多年农村工作经验告诉他:事出蹊跷,无论如何不能在乡邻面前动粗。他想尽最大努力平息事态,然后设法弄清真相,因此他制止了小韩报警的打算。毕竟是自己故乡的人误解了自己,一报警就更说不清了,正纠缠不清,忽然房间里传出妹妹凄厉的哭声,趁闹事者一愣神间,自强脱身进屋,却见父亲已圆睁两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自强一下子失控了,抓了根棍子发疯般冲出房门,小韩奋力摔开了纠缠者的手臂,死死抱住两眼血红的自强不让他上前。
“你们已经构成了非法入侵罪,现在又伤及人命,立案后一个也跑不掉。“小韩一手护着手枪套,一手拉着冲动的自强,威严的呵斥着,闹事的人后退了几步,有人悄悄溜出家门。
“作孽呀,你们这些混蛋,还不快给我滚开。”魏三叔不知何时来了,老人气的浑身颤抖,脸上青筋老高,拿起一根棍子劈头盖脸打将过去,寻衅的人才作鸟兽散。
三叔是自强远门叔父,干过几十年村干部,在村上威望很高,以前是村上公认的法官,没有他管不了的事,近年年龄大了,又让狗剩家媳妇骂了一次,孩子们嫌他公道惹人嫌,硬要将他接到县城去住,他也只好答应孩子做高人,渐渐的不问闲事了。在众多侄男子弟中,他对自强另眼看待,觉得这孩子有文化,有志向,人又谦和,是个成材的料,也算他们魏家祖坟积德了。近来村上风风雨雨,家门不肖魏善又开始上窜下跳,他感觉有点名堂,不由又想起了那桩不可外扬的家丑,总担心这小子会闹出什么事,正想抽空和几位老弟兄们说说,谁知转眼间出了这样的大事?
“怪老弟呀,晚来一步,这些该天杀的猪狗。”他抱着渐渐冷却的老哥哥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七
魏三叔还真的断准了,魏善正是这件事的幕后黑手。
那天在县城喝的酩酊大醉,直等到狗剩媳妇露面后才罢休,爱财贪婪的肖仁被他抓住了把柄,做了他向大伯一家复仇的马前卒,第二天一回村就四下散布流言,煽动狗剩媳妇发难。魏善有他的险恶目的,一是将自强的名声在村上搞臭,以平衡他卑劣的心理,也让将他骂的狗血淋头的大伯难堪,用他的话说:一爷之孙,你魏自强凭啥就比我强?要让你在外当英雄,回家当狗熊。二是通过舆论压力和邻居矛盾,搞的自强妹妹无心在村上住,子强又忙于工作,首尾不能相顾,待大伯去世,老宅院还得归他。另一方面,他利用肖仁爱财不爱脸的秉性,极力挑唆:
“只要闹的魏自强焦头烂额,回过头来求你我,那车水果钱自然也就黄了。他是一乡之长,手里有权,还为几千元为难自家弟兄,太不仗义,赖着,看他咋办?”
又给狗剩媳妇壮胆:
“别怕,自强是国家干部,拿你没办法,只要逼走他妹妹,他家院子就闲置了,到时还不都是你家的?”明明自己心里有鬼,却这样说话,这就是魏善。
肖仁也在一旁煽风点火,于是这女人便越发的不知高低了。
事情正照魏善的如意算盘进展,忽然肖仁蜡黄着脸来找他。
“坏……坏事了,自强……坐着警车进……村了。”心底有鬼的肖仁打着结巴,颤颤兢兢说。
“哦,”魏善略加思索,猛的一拍大腿:“好呀,机会来了,赶快通知狗剩家亲友,就说自强要抓他家媳妇。拦住他,去他家闹,看他咋下场?”魏善毕竟经的世面广,一下子坏水就流出来了。
……
自强家宅院地处偏僻,陷入这样的混乱与屈辱却无人知晓,而知情的两个人却是害他的黑手:一个是他的儿时好友,他十六岁时冒险从水中救起的冤孽,一个是他嫡亲的堂弟,父亲从病魔手中夺回的不肖。要不是父亲突然气绝,要不是魏三叔偶然赶到,这些不明真相,又满腔怒火的人还真不知会闹到什么时候。
随着自强家传出的哭声和魏三叔愤怒的骂声,狗剩家媳妇锁门溜了,肖仁脸又变的蜡黄,一会也不知去向。自强家很快挤满了人,村干部来了,老支书来了,自强父辈老弟兄十几个来了,侄男子弟挤了一院子,魏善脸上挂着鬼影,也悄悄的来了。自强劝不住要找狗剩一家算帐的弟兄们,只好搬出三叔来压阵。
“今天是你大伯的忌日,谁也不许胡来,等丧事办完了再清理门户,这件事完不了。”三叔脸色铁青,再没有了平时慈眉善眼的菩萨相,说出的话像铁块砸在地上,沉重的让人出不来气。
众目睽睽之下,魏善感到三叔鹰一样的眼睛在扫视着他,直觉得骨头缝里也透风发凉,一想起上次他和大伯一唱一和教训自己的场面,魏善不由腿肚子直抽筋。
“怎么出了这样的事?这个老恶煞这次真较上劲了,看来又得避个一年半载了,不然看这场面,搞不好会被整断一件呢。”事情闹的太大了,魏善心惊胆颤,和上次修庙一样,他又暗暗拿定了溜的主意,好在他在中原有的那家茶秀,不愁没地方去。
于是就出现了文章开头的情景,人一埋完魏善就没有了踪影:
“昨晚接到电话,他在中原开的那家公司有急事,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他媳妇满脸悲戚,幽幽的说。
烧三七纸时,自强没有顾得上回来,县委派他到另一个乡去担任乡党委书记。刚从县委出来,迎面碰上专程来找他的老支书和三叔,告诉他说狗剩他爹带着儿媳妇找到他们,坦白了魏善和肖仁的丑行,说她上当了,要自强原谅她。女人受了刺激,一说话就哭,所以没有让她亲自来。
还说昨天晚上,魏善媳妇忽然疯了,扯着嗓子满村狂喊着:
“我是王母娘娘派来的,要扫除人间的邪恶。”
一个善良的女人,耳濡目染,接触了太多的丑陋与卑劣,终于超过极限,精神崩溃了。
最后说,魏善和肖仁还没有回来。
本文已被编辑[潘信]于2008-8-13 18:41:46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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