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稀疏的雷声渐弱、渐远,太阳不失时机地扒开云幔探出笑脸,给池塘的水面上撒下点点碎光。
池塘岸边看鱼的窝棚,经风雨吹打,表面的那层稻草也已经由黄变成白灰色了。这个棚子从水生承包池塘养鱼算起,已经三年,水生说今年出完鱼搭新的。
棚子的门帘是一张不透明的塑料雨布。穿着拖鞋的水生撩起门帘的一角儿,瞅了一眼插在岸边的钓鱼杆,嘴里嘟囔着:“这雨,咋说停就停了!”“你呀!夏天的雨可不就这样儿,你当然愿意下个不停,那还不美的你······” 一个女人柔声佯嗔着。
棚里简单整洁,一张宽大的单人床上,毛巾被裹着一位侧卧的女人。
“水生哥,我该走了。”女人准备穿衣服。
“忙啥,再等会儿!”水生坐回床边。
“不么,他今天回来了,时间长了恐怕······唔······”女人似乎很担心什么,可是,水生的嘴唇没让她再往下说。
静静的池塘边,回荡着简易木床吱吱呀呀的鸣唱,和那抑制不住的娇喘。
天空卸下了雨的负担,清新而且蔚蓝。天边几朵雪白的云,周围有一圈金黄——太阳偏西了。
女人系上最后一颗钮筘挑起门帘,回头冲着躺在床上的水生撅着小嘴抱怨:“都怪你!这么晚了,回去怎么说?”
“外头水桶里,早备好了,倒你的鱼篓里拿回去,别人就没的说了。”水生懒得动,他实在是累了。
“知道了,好好歇歇吧,后天等我,别忘了吃饭啊!”女人嘱咐着,拿着鱼杆背着鱼篓回去了。
二
女人叫雯雯,是附近一家工厂的老板娘,城里来的,人长的漂亮,据说还是个大学生。她丈夫当初是个推销员,潇洒、能干。婚后,她兢兢业业,帮助丈夫承包并盘活了这家濒临倒闭的企业。可是好景不长,当了老板的丈夫却忘了妻子的功劳和当初的情份,频繁出入于地下场所,吃、喝、嫖、赌,长期不回家。雯雯从此郁郁寡欢,再没心情料理厂子。喜欢文学的她,只是每日里拿着本诗集、鱼杆到池边闲溜,以此消磨时光。认识水生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水生是村里的农民,父母走的早,高考时因为几分之差和大学失之交臂。名落孙山之后,就整日昏昏噩噩,不求进取,三十好几了也没成个家。这不 ,经朋友帮忙承包了这个水塘,撒了些鱼苗,也算务正了,可也没见他比以前强多少,唉,就那样了!不过,他还真有一门绝活儿——吹箫,听说还获过什么奖呐!
[三]
那年的夏天真叫热,池塘边的几棵垂柳似乎也不堪高温,静静的站着,枝条一动不动,只有讨厌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嚷。
柳阴下,雯雯拿着本宋词,正读着“问君能有几多愁······”忽然传来一阵低沉哀伤的箫声。这地方还能听到如此的箫声?雯雯心想。于是寻着声音,沿着河边找。不远处的窝棚前,一个头戴破草帽的中年男人,闭着眼睛,手里拿着根箫——声音就是从那传来。
雯雯静静地听他吹完一曲,很礼貌地问候:“您好!请问······”
“啥事儿?”戴草帽的男人不客气地打断她,头也没抬。
“您吹的真好!”雯雯很有涵养。
男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儿,慢悠悠抬起头,呦!一位身着白衣,长发披肩的窈窕少妇,带着满脸的疑惑正看着他。“做梦吧!”他怀疑自己睡着了,用力咬了一下手指——疼!
“哈哈哈······”雯雯看他那滑稽相儿,实在控制不住,笑得弯下腰。
从来不知啥叫“窘迫”的男人紧张起来:“这······”
雯雯好不容易收住笑:“你好!”
水生完全没有了那种孤傲,象个犯了错的孩子:“啊,我是前村儿的,叫水生。”
“你的箫吹得很棒!”雯雯很赞赏地说。
“但是,你好象很消沉,年龄并不大,怎么遭成这样!”雯雯很好奇。
其实,水生的外表应该是满不错的,只是因为当初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让他追悔而一蹶不振。加上至今也没个女人,象个小老头了。 雯雯反正没事儿,也确实承认水生的“箫功”,就算是聊以解闷吧。水生也被雯雯的美丽和教养所折服——这么些年,他还没认可过谁!以后的一段日子里,雯雯都来池塘边听他吹箫,水生的头上也渐渐没有了破草帽。
不过,他们之间关系的发展,还是通过一次意外。
刚下过雨的池边,泥泞光滑。
雯雯心血来潮,非要钓鱼,水生拗不过她只好说“跌了可别怪”——他们已经是无话不谈了。
水生帮她抛下鱼钩,坐在不远处一块石头上悠悠的吹他的箫,雯雯挺象回事儿,两手纂着鱼杆聚精会神。
“啊!”
箫声嘎然而止,水生抬头望去,嘿!这个笑哇——雯雯爬在岸边的浅水里,满脸的泥,手里举着条小鱼儿。
“看看,我说啥着,危险吧!”水生得理了。其实他知道那儿最浅,根本没危险。
“快拉我一把呀,还看笑话!”雯雯那个惨样儿,快哭了。
“看下回任性不!”水生说着硬话,却赶忙跑过去。
“是它把我拽进去的!”雯雯懊恼地指着小鱼儿,强词夺理。
“你非笑死我。”水生指着小鱼儿,啼笑皆非。
“就是!”雯雯有点撒娇。
“是,是。”水生迁就着,但他心里感觉挺舒服。
“咋办那,全湿了!”雯雯看着自己的狼狈相,“不许笑我!”
“不笑不笑”,水生忍着笑,“你到我铺里脱下衣服,我给你洗洗,一会儿就能晒干。”
雯雯有点不好意思:“这······好么?”
“那咋办,你总不能这样儿回去吧?在铺里待会儿,一会儿就完。”水生只能哄着她。
水生把衣服洗完,凉干,招呼雯雯:“好了!”里边没声音。
“咋没声儿啦”水生嘀咕着边掀开帘子。
雯雯睡着了,长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嘴角上挂着淡淡的笑。或许是天太热,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单儿掀在一旁,只穿内衣的成熟的侗体散发着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
水生捧着衣服呆呆地站着。可能是女性的本能吧,雯雯醒了:“你干吗?”她抓起被单胡乱地遮挡。
“不,不是!”水生惊醒,“我给你送衣服!”
“啊,是这样,是这样。”雯雯脸上慢慢升起一片红晕,柔声说:“给我吧”。
水生局促地走过去。衣服递给她的瞬间,四目相对——两团燃烧的火焰点燃着期盼已久的焦渴。两颗孤独的心贴在了一起,唇间的热吻,诉说着人间情爱的挚真。被单滑落在简陋的地面上······
[五]
三年很快过去。就是那场暴雨后的二天,雯雯按约定来到池塘。
池塘边没人,铺里也没人。
“去干吗啦,不是说好的吗!”雯雯纳闷的走出窝棚,想到处去找找。
忽然发现,在窝棚的后面,有一插满花圈的土堆,有几对中年夫妻正在烧着纸钱,旁边跪着三个七八岁的孩子。
他们告诉雯雯:昨天晌午,几个孩子偷偷到塘里洗澡,他们不会水······水生救出了三个后,滑了一脚,呛水······他原来是个好人呐!
雯雯不知道怎么回的铺里。她靠在那张单人床上,感觉他又在和她说话:“雯雯,等秋后卖了鱼,我娶你!别再受罪了,跟他离吧。”“不行,你信命吗?那些算卦的都说我活不过三十五岁。”“真是那样的话,我把我的寿数给你添上!”“哈哈哈,一言为定啊!”
夏天就要过去了,树上的蝉也不再嘶鸣。微风吹过,花圈上的挽联发出沙沙的响声。
寂静的池塘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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