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天，他们送土地一粒晶莹的种子

秋天，土地还他们一颗沉甸的金穗

金黄的喜悦年轻了容颜

——“我们丰收了！”

不劳而获乃是痴人白色的梦

获而不得却是命运常开的玩笑

麦子多了，沉了

而年岁也多了，臂膀也沉了

……

老天垂怜他们，让他们丰收

老天戏弄他们，让他们瘦弱

——可爱的老天，可怜的他们！

焦黑的额头

皱断的眉头

磨破的肩头

压弯的腰肢

——让艺术家狂喜的镜头

让我撕心裂肺的颤抖

丰收：

天使的期盼

魔鬼的猎头

（二）

那里有一棵树，两棵，三棵……

它们是伟岸的树，多产的树

它们生活在这座荒原

这座被焦渴与饥饿占领的荒原

污浊的大海窒息不了鲸鲲的心跳

它们依然茁壮，更加茁壮

它们依然丰富，更加丰富

那茁壮，丰富是对贫瘠的回声

更是对贫瘠的驳斥

富足的是果实，不是快乐、希望

丰满果实的富足源自给予

他们因自己的富有更加沮丧

尼采把他的鲜果放在餐盘里

纪伯伦把他的佳酿捧到大街上

——他们的富足与慷慨只换来了白眼和孤独

果实成长的过程是苦涩的

果实的属性却是甜美的

然而，那勤奋慷慨的园丁吃出了果实的苦涩

（三）

我耕耘，我收获

我惊诧：我什么我会有那么多？

——丰收的喜悦塞不住困惑的嘴巴

我丰收，我忧伤：

那一片天空下的他或许颗粒无收

凶恶的黄世仁抢走了他唯一的女儿

我呢，则为自己的麦子欢呼雀跃

人呢，你改悔吧！

我丰收，我忧伤：

那一片天空下的他也许像我一样丰收了麦子

命运的耗子却啃倒了他的粮仓

我呢，则为自己的安稳而神采奕奕

人呢，你改悔吧！

我丰收，我忧伤：

饥饿的他拿走了我麦田里的一颗麦穗

救活了他自己，宝泉岭他全家

我呢，却为那颗麦穗而暴跳如雷

人呢，你改悔吧！

我耕耘——我收获——你贫乏——我忧伤

我耕耘——我收获——你富足——我欣慰

我们耕耘——我们收获——我们富足——我们欣慰

丰收的麦子充实了我的粮仓

丰收的忧伤打开了新世界的窗

2008·08·0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