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社会主义飞机。”
这种罪名没见过吧,肯定是的,有人会说这是闻所未闻,是我杜撰的吧。其实不是,这是真的事实,犯罪的人是零三年才死去,但给他定这罪名的人依然还健在,他就是我院子当时最高行政长官——队长哈佬。基本上也是有据可查的事实。如果你还不信,可以花点车费来这里问一下就是。
犯罪人名叫田螺,根据族谱算起来,他还是哈佬的堂叔,按乡下亲属观念还算是能架起桌子吃饭的亲戚。
院子是人都晓得,如果不是田螺的话,哈佬早到桐木冲“肥”了黄土。在哈佬七岁那年,他得了一场恶病,至于是什么病反正说不清楚。当时哈佬娘请来了院子最有名的王仙娘,但平时法力广大的王仙娘一见到哈佬皮包骨的样子,心里也没有了底,匆匆地在哈佬头上抹了一把口水就走了人。哈佬爹把附近最有名整小儿科的舒叉子也请了来,无病不医,无医不好的舒医生一看哈佬那气如游丝的样子,把带来的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也放在一边,对哈佬爹娘说:阎王要人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当时哈佬跟死了不埋差不多,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几日滴水不沾,一直昏睡。正当哈佬爹娘哭哭啼啼要把哈佬抱到桐木冲去埋的路上,碰到了田螺,他一看哈佬,忙要哈佬爹娘抱回去,他能救,回来之后,他在哈佬额头“三根”上烧了一撮艾叶,没想到哈佬竟醒了过来。可以说,田螺除了是哈佬的堂叔之外,还有一种再生父母的情分。
有了这种情分,在哈佬当上全院子最高长官的年代,那么田螺是不会吃亏的,他对田螺自然跟院子其它人有区别。路前路后见到田螺也放下板着脸的官威,时不时的还把从会社开会带回来的纸烟奉上。在队上出工时也会照顾他下,当时田螺并不老,只有四十几岁,如果是其它人四十几岁一定是队上的壮劳力,但田螺不是,不是的原因就是他曾救过哈佬的命,他被哈佬安排在队上当保管员,他不用像其它壮劳力去割草,不用去犁田,更不用去打药,他的工作职责就是帮哈佬婆娘在队上公屋晒谷,晚上收完谷后,在谷堆上盖上几个石灰章,以防队上有人晚上偷谷或者监守自盗式的作弊。
这工作算是轻松的,也足是让人眼红的。但人就是这样,如果富有的点就会骚包,如果有点时间就会想其它不应该想的事。
田螺会唱歌,据乡里老人讲,田螺的婆娘就是对歌对来的,田螺在院子唱山歌是头块招牌。我儿时在公屋听他唱过山歌,现在还能记起一点:“上山剁柴刀对刀,哥哥剁柴妹妹烧……”,“天上起云云重云,床上睡觉人重人……”,“妹妹问我要茶泡,我问妹妹要荷包;妹妹荷包没绣好,我的茶泡没翻皮。”那时我小,不知道这些歌的意思,只晓得田螺一唱这种歌,哈佬的婆娘三花就会咯咯的笑,笑完了也会回过来几句,“妹妹茶泡白嘟嘟,要有几多就几多,你若无心就算了,你若有心就爬上坡”,“妹妹二八正想哥,日里夜里想听歌,好听的歌儿我喜欢,你若乱唱我会骂你剁脑壳”。
每当三花对歌时,田螺的嘴就咧开了,并且笑咪咪地朝三花走去,惹得我们一帮看热闹的光屁股孩子笑哈哈跟在他身后。这时,田螺会顺手抄起谷耙朝我们扔过来,把我们赶开,然后跟三花走到谷仓对歌去了。儿时好奇天性作祟,有时会等他们进去后,我们就会从谷仓的壁缝看过究竟,只见田螺跟三花赤条条的压在一起对歌,田螺一句“嗯”,三花就回一句“哎哟”。差不多要对半个多小时,才见俩人面红耳赤地走出谷仓。
我们看到了,从田里担谷到公屋的人也看到了,有些到公屋做事的人也看到了,最后,哈佬也看到了,但他当时没有点破,这种事在当时是很严重的。但毕竟哈佬是院子最高领导,要面子,他记在心上,只等机会再来一次清算。
也许是田螺该背时,也许那时要找一个人的“罪状”是很容易的事。
一天,田螺把孙子带到晒谷坪去玩。田螺在家是不怎么带孙子的,再加孩子一般只认娘,就一直不停的吵闹,在万般无奈之际,田螺恰好看到头顶上有飞机飞过(家乡附近有一空军部队,如果是晴空万里的时候,那些战斗机便会编队训练)。被孙子吵得没法的田螺灵机一动,顺手抄起谷耙朝天空中训练的飞机瞄去,食指像电影里打枪一样扣动一下,然后嘴里嘣出一个“咚”字,没想到他的孙子竟被他这动作弄得笑了起来。为了不被孙子吵,他有时间就抄起谷耙朝天上飞机“咚”去,一直“咚”到下午,一直“咚”到哈佬青着脸站在他后面大吼:田螺,你在搞什么名堂。才知道“咚”出事。
晚上政治生活自然是批斗田螺,罪名是打社会主义飞机。下面是当时问话大概纪录:
田螺你知罪吗?哈佬把桌子一拍。
我……我不晓得。田螺的语调比起他和三花对歌时差远了。
不晓得?哈佬还是怒气冲冲。你莫要装,你下午拿谷耙朝天上都做了些什么?
那是逗孙子玩。田螺起了哭哭腔。
玩什么?哈佬问道。
打飞机。田螺晓得到这份上再不说也没用了。
打飞机?你田螺胆子大啊,国家的飞机你也敢打,你晓得一架飞机要好多担谷换吗?你晓得飞机上坐的是谁吗?
我就是想逗孙子莫哭,我没想真打下来,也不晓得飞机上坐的是谁?田螺还不放弃为自己的分辨。
什么?你还不是真打,有人反应你今天用谷耙打了一天的飞机,你还不真打?你胆子真是大,要是你有把真枪还不早打下来,如果飞机上坐的是毛主[xi]你还不一样的打下来吗?
我真的是逗孙子玩,我也不晓得上面坐的是毛主[xi]……田螺分辩着,但他到这时还不知道,他这罪名其实真正的来缘是跟三花对歌对出来的。
也许是哈佬还念点旧情,也许是下来蹲点的干部也却得田螺这罪太“莫须有”了,当时,蹲点干部一句话都没有说,所以他并没有像三毛头跟王婆那样到全大队甚至全公社接受人民的批斗。但也在院子斗了三日,哈佬安排民兵把他捆起来,跪在晒谷坪,项根上吊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罪大恶极,打社会主义飞机。打飞机的谷耙绑在他的背上。
三天之后,田螺曾经的待遇全没了,他被哈佬安排全队认为最差,最苦,工分最低的事,比如:禾田打药;禾田撒石灰;挑队上的猪牛栏……
本文已被编辑[悲秋道人]于2008-8-10 20:54:05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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