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界定良心的价值?人们习惯于依赖别人遭遇不幸时自我的所做所为做为参照标准,或者由自身陷入绝境之际对这个世界所表现出的态度决定,而不是依靠常态下生理对所有事物的自然而然的反应来做出判断。这让人怀疑,当痛苦袭来时,迫于形势需要做出自我救赎被概述为不凡之举,一场奋斗的起点,忧患意识敦促人们做出的种种挣扎都将以最大限度服务自身利益为目的。种种猜测是否有意义呢?是否有必要?良心像一台慎密的情感监测仪,将我们日常的言行举止置于它的监督之下,在发现错误时及时发出调整信号。可是良心的过于敏锐,使之觉察到隐藏在这个世间背后深重苦难,反倒成为许多痛苦的起源。要想对身边发生的事置若罔闻,将这台监测仪调整到最迟缓的挡位并不难办,重点在于如何保证这台精细的仪器不会彻底失灵致使我们道德败坏,又不至于让我们的行动上受其过多掣肘。面对这个新鲜事物层出不穷时代,在我们的认识更新不及,难免会陷入迷惘之境,许多阴暗物伺机浮出水面,变成一条条凶猛鲨鱼将猝不及防的我们拖向无底深渊……
良心是一台处置痛苦的熔炉。它是怎样容纳、消解和对抗痛苦与不幸的?真叫人好奇。良心的用途是多样性的。固然,怀着对良心的敬畏能够降低作恶几率和抑制悲剧发生。但,当良心被邪恶招安以后,将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事情,它非但不能阻止血腥发生,还会成为罪恶的得力帮凶。当人们投入大量的精力唤醒一颗颗沉睡的良心之后,我仍然怀疑良心的责问对于一个人行为的约束力不及采取恐吓高压的手段实效。若在一种更严厉的氛围下,的确是可以把良心扔进臭水沟。那时我们已经不需要这样一种精神上虚拟的桎梏!肉体的惩治取代良心的判罚,酷刑将成为主宰命运的基石。啊,仿佛又看到遥远血腥的中世纪……
良心敦促我们远离犯罪。当实施动机不是以伤害同类为目的,其手法的残酷性质便可忽略不计,也将不被视为犯罪。如何相信,今天的我们不是在一条血腥之路上前行?没人怀疑这样一条路是沿着错误的、并且我们是在这条路上沿着不能说不正确但也不能说正确的方向进发,最终的目的地是正确的还是不正确似乎都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过程体现出的含意包含了正确性本身,结果怎样都无妨。所有的功德良心的确立都是施展权术的计策,统治者意识到单纯使用暴力难以控制他的子民时,他就会选择从精神上以更人性的方式感化、驯服和管束。形式上的转变在实践中取得同样的、意想不到的、更好的效果,由于它在成本、维护和效果方面具备优势,逐渐形成一套新的方针政策,将人们从“以暴制暴”恶性循环中拯救出来。时至今日,古代屠杀和今日屠杀不可同日而语,今日的屠杀形式已经扩展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衍生出的各种形态有着奇异的注解:对动物的屠杀被当成对自己生产商品的正常消耗,对植物的砍伐被视为一种简单转化繁衍的形式;没有血腥的情感的屠宰,竟然被标榜为痛苦!只因我们是人而他们非人,所以不能善待。在仅有的崇高和自愿为照应的基础之上,我们表现出的痛苦难过是自身利益受损的反应,任何时候我们从不愿意过多苛责良心,因为我们鞭长莫及。这到底是因为文明单一进步的体现(因为我们已经意识到单一对同类从肉体上消灭的手段并不能有效解决所有问题和矛盾,所以我们在不断寻找并找到今天这条新的出路),还是我们发明了更合理说辞搪塞了自己的良心?事实上,今天我们的生命已经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并且整个世界正在越变越融洽,越变越美好。然而,我们仍然一直走在血腥的路上,只是我们没有看到,没有听到,甚至在我们看到和听到的时候,因为巨大的恐慌“导致”无知的出现而没有办法感知到。看到如今的世界投入关爱越来越多,悲伤依旧难以释怀,这是时代剧变必经的阵痛期,还是我们整体思想不知不觉无可挽回地坠落中?
人有了良心之后地才建立起道德规范,还是今天的道德规范树立起人的良心?如果是前者因素居多,思想将漫无边际的漂泊,注定无果而终;如果是后者占主导力量,良心应该躺在臭水沟。我们正视、接受和理解当下发生的所有一切,并习惯去忍受由此引发的种种变故,但我们无法说服内心赞同。我们有很长的路要走,还要经受痛苦而漫长的适应期,这都不要紧,痛苦在于我们看不到尽头。
如果良心可以成为交易的商品,我会想办法联系出价最高的买家,并当面剖出自己的良心,扔进臭水沟——瞧,它不值那个价。现实中我良心安在,依旧会为我冲动愚蠢的行为倍受折磨。倘若历经世间悲欢离合之后,抵达生命彼岸的这一生才算圆满,那么苦难就应该被视做功绩加以推崇?以什么样的姿态迎合苦难更适合我们?抛弃坚韧的意志服从良心审判,到头来是加深了苦难还是驾驭了苦难?“把良心打造成制造痛苦的工具,使痛苦发扬光大。”——圣人如是说。痛苦既然成为滋养生命必不可少的原料,照此看来,人间有条件成为一个施展酷刑的场所,一个全新的“以暴致暴”的地方,一个更广泛的屠宰场——人间地狱——人间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块滋养万物乐园,否则它将不叫“人间”。它存在的目的只是想让“人”这种动物活得幸福自在。可是这个星球上物种如此名目繁多,这个地球同样是它们的家,却不是可以容纳得了它们的地方。在我们的良知无法感应,力量的触角难以延伸到的远域,腥风血雨愈演愈烈……
活人不能没有良心。可是,有一个声音一直不停在耳边叨唠——“没有良心的人才没有痛苦,没有良心的人才没有痛苦……”相信良心是制造精神痛苦的场所,人一旦没有了良心,所有的痛苦也会跟着烟消云散,绞杀良心可否成为终结痛苦的一种方式?用什么去交换一副铁质心肠,从此对痛苦终生免疫?
所有的假设和疑问都朝着同一指向——这个时代的良心指什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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