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而又碧蓝的天空之下,是一片绿的发亮的草地,草地周围是一簇簇盛开着的,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有两只蝶,因为爱情而彼此纠缠,幸福的在翩飞轻绕。
文嫣闭着双眼安静的躺在草地上,白色的纱裙不时的被轻风吹起,远远望去,她就像在一片绿海上安静睡着的天使,没有悲伤,没有离愁,。。。。。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梦里的天使,也许是因为梦里的微笑还未来的及绽放,文嫣有点沮丧,极不情愿的溜下床,赤着脚走出卧室。
伟杰像一只怀孕的企鹅摇摇慌慌的一头撞进来,他企图抱住自己亲爱的老婆,却扑了个空,文嫣甚是厌恶的一把将他推开,“喂,你能不能别折磨人,自己开门呀?”文嫣一边嘟囔,一边捏着自己小巧的鼻子,她讨厌白酒进入人体又挥发出来的味道。伟杰却似乎没听见她的话,把自己狠很扔进沙发,他指责着文嫣的迟钝,文嫣看了看表,心想:深夜2点的女人又那个发应不迟钝呢?
也就在文嫣转身喝水的空挡,似醉非醉的伟杰早已经直直的躺在那儿,全身上下也只剩下了一个小三角内裤,那隆起的啤酒肚光亮而又饱满,那块小小的遮羞布仿佛是老裁缝裁衣板下一块遗弃的小布头,委屈的蜷缩着,文嫣看着这个顷刻间就呼呼大睡的男人,心里一阵难过,这真是自己初恋中的那个王子吗?
一
十七年前,文嫣一个人远离了家乡远离了亲人去一个陌生的县城去读书。那时她只有十七岁,本应该是鲜花烂漫的年龄,然而中考的失利,让原本骄傲和自信的她陷入了极度的迷茫之中,仅仅一分之差,就让她的人生大转弯,她讨厌和憎恨当时的教育体制,依照她的聪明,考不上北大至少也能进个相当不错的大学,然而,当时的复读生多如牛毛,有一个女生在初三就复读了八年,所有很少有人叫她的名字,暗地里同学们叫她“八年抗战”,复读三,五年的更是满山遍野。因为这些复读生早已经将课本背的滚瓜烂熟,所以中考分数被他们炒的惊人的高,6门课程录取分数线竟高达570多分,各门的均分都在95之上,对于只凭智慧定输赢的文嫣而言,她的失败在所有老师的意料之中,然而她拒绝复读,所以她的老师,甚至包括校长都为她惋惜不已,“多好的一棵苗子呀。”那时的文嫣,尽管内心所有的骄傲和自信在中考成绩榜前被撕的粉碎,然而一脸叛逆的她还是坚强的和战友们一一握别,只是大家谈到“八年抗战”时,内心不免感到伤悲,就在“八年抗战”接到中专录取通知书那天,据说因兴奋过度,和举人范进走进了相同的人生胡同,这可能就是文嫣拒绝复读的一个直接原因,然而只有文嫣自己明白,贫困的家境才是她放弃复读的主要原因。她想考上一所自己梦想的中专但又怕真的考上,那巨额的学费实在是她的家庭无法承担的起的,她怕听到母亲那可怕的责骂,还有父亲叹息里的无奈。谁都不知道,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在漫长而又短暂的初三生涯,内心曾经经历了一番怎样的无助和挣扎。临近9月,分数达线的走了,没达线的也走了,因为他们父母口袋里足够的钱,让文嫣看起来还有点弱智的战友们像一个个天使一样,凭借金钱的翅膀一个个都飞向足以改变他们整个人生的梦想世界。
谁都没想到,谁也不会想到,1990年的一天,那个叫文嫣的,骄傲的女孩会一个独自踏上异乡的路,上职中是她从来都没有设想过的一个人生,可是父亲只是一个本分的再也不能本分的庄稼人,除了弄懂地里的庄稼,他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人生欲望,而母亲呢,永远只是一个把聪明用错地方的乡下女人,谁也无法给文嫣一个正确人生的引导。
自己的人生自己把握。十六岁的文嫣就开始真正驾驭自己的人生,当然,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固执的选择是否就真的是一种正确人生。
文嫣和伟杰的相遇,也正是从这里开始。
仿佛真的像宿命里的安排,更象一个前世的承诺,而伟杰真的像文嫣童话里的王子,在文嫣踏进教室的瞬间,他们的目光是那样自然而然的相遇,纠缠,从那一刻开始走进彼此的内心,这一纠缠,就是十七年,而且还要继续,两个甚至三个十七年。
爱情有时候真的不像人想像中的那样复杂,它不需要谋划算计,不需要步步为营,该来的时候它自然会悄悄站在你身后。命运安排的真好,不需要任何人笨拙的插手。文嫣一直坚信,这就是所谓的命运。生命里有许多东西你可以通过抗争和努力来获取,还有许多与努力无关的东西。它只有等待,只能等待,十年或许二十年,乃至一辈子,像缘分,还有爱情。
那时的伟杰,清秀而又俊美,尤其那双眼睛,清澈而又深情,那是诗人才会有的一双慧眼,文嫣就是被那双眼睛迷住了心魂。谁说十六岁的少年不会有真正的爱情。文嫣甚至将自己的人生梦想开始遗忘,一点一点跌进爱情的迷谷。
文嫣和伟杰的爱情开始于1990年的新闻写作班,当时文嫣主攻文秘,但她爱好的却是散文;伟杰主攻新闻,擅长的却是诗歌。在文嫣看来,初中的时光和职中的生活有这天壤之别,如果说初中的生活让人紧张的要死,而职中的生活恰恰会让人无聊的发狂。每天很少有老师上课,完全凭借个人的自控,爱情就像一场瘟疫,在校园里蔓延,异性在谈,同性也在谈,学生和学生在谈,老师和学生也在谈,那真的是一个疯狂而又黑白颠倒的岁月,文嫣常常站在一个足够远的距离,她不想听那些传闻,她更不愿意自己的爱情和他们的爱情在同一条马路上行走。
文嫣和她的好友安宁常常躲在操场的某个角落里安静的看书。安宁是一个聪慧且冷酷的女子,她很少对男生笑,她的美常常使男生们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去追捉和捕获,所以男生们暗地里叫她“冷美人”。而只有文嫣知道,安宁是一个多麽温柔如水的女子,只是她不善于表达而已,她从未在内心里厌恶过爱情。只是,别人不够明白,不够执着而已。
有时候,文嫣凝着安宁,仿佛就像在欣赏一朵悄然开放着睡莲。她不止一次问伟杰,问他会喜欢安宁吗,因为在文嫣的心里,安宁是如此的安静和沉美,那样的自然,无须任何修饰却能让人陶醉其中的美。然而伟杰却很坚决的说,也许男孩子会喜欢安宁的美丽,却没有一个人肯为她的冷酷长期买单。每每想起这些,文嫣总是万般怜惜的看着安宁,她是真的希望安宁幸福,她那样娇小柔弱,一个人行走真的是很辛苦的一个人生,她从内心希望安宁能像自己一样早早有一个能疼惜自己的人。
像所有女孩子和男孩子的交往,文嫣也会偶尔问伟杰:“喂,你喜欢和欣赏我那里?”
伟杰说:“你做事大方,为人豪爽。”
文嫣有点失望的问:“还有呢?”
伟杰一脸坏笑,说:“你是才女呀。”
文嫣紧追不舍:“还有呢?”
伟杰把嘴凑到文嫣的耳朵边,喃喃自语:“你还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
文嫣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老套和俗气,能说自己美丽,她觉得有点难为他,也许那时看琼瑶的小说真的是有点过火,文嫣总觉得他们的爱情并不和她想像中的那样热烈和疯狂,反而像时下尚演的韩剧。即使看起来再炙烈的爱情也会在浪漫的宁静中进行,在彼此的心底静静的流淌,让人觉得舒服和温馨,琼瑶和韩剧是一种爱情的两种表达方式,琼瑶小说里那种热烈近乎疯狂的爱情好像已经被贴上了时代的标签,它不可能和韩剧进行所谓pk了,对于越来越迷茫的现代人而已,内心渴望的反而是一种平凡的爱情。他们不再是琼瑶笔下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狂,而是更注重爱情本身的内涵和宁静。
二
不懂爱情的时候,爱情却悄然而至。文嫣和伟杰把所有膨胀在内心的热烈和激情表现在文字上,她们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把文字语言和身体语言有机的结合在一起。常常是在深夜,隔壁宿舍的那些男生不知道是真的无聊的发狂还是青春期荷尔蒙的膨胀让他们无法承受,他们总是在深夜里,一个个高举扫帚奔向操场,进行着所谓的大扫除,他们像野狼一样发出残忍的号叫,寂静的夜空就是在那时被他们划的支离破碎,而伟杰,就是他们其中一只,饿着的狼。
文嫣真的不知道那些当时也被称呼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他们,一边拿着薪水一边不知道还在策划着总之与他们无关的另一种人生,而文嫣的的人生,就是在那时被那些可恶的家伙们毁灭了,她迷茫,是因为我她缺少方向。每当文嫣对那段生活,不,应该是人生最关键的转折时期提出指责和抗争时,伟杰总是满脸嬉笑着说,我庆幸,我感激,因为上帝把你送到我身边。
文嫣知道,不止她和伟杰,其实每个人都是带着梦想而来。然而漫长而又短暂的一年,岁月不仅就将他们的锐气打磨掉,而且还将他们原有的梦想一个个粉碎了,谁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然而谁却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文嫣和伟杰没有像别人一样,在人生最困惑最迷茫的时候将他们的爱情亲手毁灭,无论灵魂再孤独,再煎熬,他们还是将那份纯真的爱情一尘不染的保留了下来。
伟杰,这只饥饿的狼,在发出所有剧烈的惨叫之后,文嫣也只是递过去一张没有涂抹口红的嘴唇,这已经是爱情最高境界了。伟杰知道,再多的请求,对于文嫣这样铁石心肠的女孩而言,真的是徒劳。所以每次热吻后,伟杰都将他荷尔蒙刹车踩到好处。其实文嫣内心的海浪并不亚于伟杰,但她真的恐惧,害怕在某一次的热吻之后,忽然会蹦跳出一个天使般的孩子。伟杰有时禁不住调戏文嫣说她的生理课学的太差,但无论怎样游说,文嫣就是固守着一个女孩子最后的一道防线,任凭伟杰用多少甜言蜜语轰炸,都是无功而返。
文嫣其实内心比谁都明白,她注定是伟杰的,包括她的身体和灵魂,她只是想选择一个最恰当的方式等待一个最佳的时间而已。其实她最担心的还是母亲的态度。“她会接受伟杰吗?”
眼看着毕业的日子一天天的临近,学校里各种各样的传闻对于文嫣和伟杰的爱情又推波助澜,他们的爱情已经到了一个公开化地步。文嫣觉得自己真的没勇气告诉自己的父母,当初是她信誓旦旦告诉他们,她一定会争气,为自己的梦想而打拼,结果呢?一想到这些,文嫣就忽然觉得自己的荒唐,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真的缺乏骨气的人。恋爱,结婚,生子,就是这样的人生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人生吗?自己真的要结束梦想吗,做一个平凡的女人,过一份平凡的生活,真的是这样吗?
离校的日子越来越近,得不到文嫣的确切答复,伟杰就像一头发疯的狮子。看着文嫣和安宁一次次从他身边有说有笑的走过,伟杰觉得自己真的快疯掉了。他知道文嫣需要时间,但他觉得这种等待实在让他难熬。
1992年3月的一天,也就是临毕业的一个月,谁也没想到,文嫣留下一封长信离开了学校,信是由安宁转交给伟杰的。当伟杰看到“对不起,我选择了离开。”这句话时,伟杰箭一般的窜出学校,他一口起跑到他们曾经无数次约会的地点,那是一片杨树林,在那里,有他们爱情的见证,那每一棵杨树,那每一棵小草,甚至那每一寸的土地,伟杰不明白文嫣的放弃竟然是如此轻易,没有告别,没有挥手,他是真的不明白。难道真的如别人所说,他们和所有校园恋人一样,只不过漫漫长夜里依偎取暖的雪花,日出一到,便彼此瓦解吗?
三
当两个相爱的人被距离阻隔,才会真正咀嚼出思念的味道。那种苦涩而又甜蜜的味道常常会在你不经意的每一刻溜出来并提醒你,在相隔千里之外,有一个人让你揪心揪肺的思念着。感情的刹车不是说停就停的,然而,文嫣真的不知道,自己除了逃避还能去选择什麽,还有权利去选择吗?文嫣在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之后,再一次回到了原点。依旧是生她养她的小山村,依旧是潮湿黑暗的窑洞,除了有无穷无尽的跳蚤无休无止的阻挠你正常入梦之外,母亲的唠叨成了文嫣的必修课,那唠叨宛如秋季连绵不断的雨,一点一点敲打着你的心壁,它在培养你耐心的同时也在明显的警告着你:你是一个过了吃闲饭年龄的人。文嫣也常常禁不住问自己:真的就那样无用吗?她知道,姐姐,自己还有弟弟从小就生活在父母无休无止的争吵中,而贫穷就是导致所有大小战争的唯一导火索。父母有着足够的勤奋和辛苦,但那些披星带月的辛苦除了维持一家人的温饱之外,几乎不会带给这个家庭任何起色。记得小时候每一次交学费,都会引起一场更大的战争。全村能借的都遍了,至于亲戚们,有钱的都几乎断绝了来往,来往的,都是一些比父母更穷的人。生活在贫穷之中的人们,就像带着瘟疫的标志一样,走到那里,逃开的不仅仅是一些邻居,还有那些一奶同胞的兄弟姐妹们。在金钱面前,亲情有时候真的淡的如一张纸。文嫣明白,为人父母都是天底下最最善良的人。只不过因为过于的贫穷,家才会不再和睦,夫妻才不会恩爱。在文嫣的眼里,父母之间真的是没有爱情可言的,三个孩子不过是他们最好的维系而已。文嫣知道,一直以来,母亲把所有对贫穷的憎恨全部发泄到父亲身上,每次争吵,她都会用世界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父亲,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父亲的身体以及灵魂。然而,令文嫣始终不解的是,父亲从来几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反抗。他依然在每次争吵之后,辛苦的做事,努力的养家,干着每份母亲为他早已安排好的农活。只是在很深的夜里,他会独自一个静静的蹲在牛圈的某个角落,默默抽吸着自卷的香烟,一点一点在烟雾中消化着自己的苦痛。每当看到父亲这样,文嫣的心里,是多麽痛恨金钱的存在,但同时她又多默渴望拥有。文嫣暗自发誓:将来一定要做个有钱人,她不要过这种生活。
四
文嫣试着忘记自己的爱情,她开始频繁穿梭于乡镇的集会间,她的眼睛扑捉着每一个赚钱的机会。她要试着改变自己的,还有父母的命运。她的皮肤一天天变黑了,她的骄傲和矜持也在一点点褪掉。她开始学着贩卖水果,开始学着讨价还价,有时候甚至端着水果箱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大声吆喝,偶尔有年轻的同伙过来捏她的细腰,她也会抛个媚眼给他。她不想得罪不能得罪的人。没有最起码的近前做保障,文嫣觉得自己除了是十几亿人口中的一分子,而其余她都不是,也不会是。在需要解决最基本的生存问题面前,她必须放下她的骄傲,还有自尊。只有在那样一个时刻,让文嫣对那些所谓“小姐”的女人才会有最深刻的同情,说真的,她们曾是文嫣骨子里鄙弃的人。然而,就像现在的自己,没有那一个女人生来就喜欢作践自己,在最基本的生存面前,有时候你真的没有选择,而且不容得自己去选择。你必须做你必须做的事情,即使你厌恶你憎恨,却必须低下你高贵的头颅,除非你是真的不想再活下去。
母亲的脸上开始绽放出难得的笑颜,文嫣忽然触摸到了她以前从未看见过的美丽,原来母亲也可以这样漂亮和可爱呀。于是文嫣就暗自想像着母亲如果不是嫁给父亲,而是跟了一个有钱人,那她的人生又将如何呢,说不定她真的会成为一个举止高雅,谈吐有素的高贵夫人,穿着美丽的礼服,坐在一架名贵的钢琴前,用她那纤细的手指轻轻的弹奏着世界上最优美的曲子,她的身后站着她漂亮的王子和公主,还有她绅士般拿着鲜花的丈夫。然而就在文嫣回眸的瞬间,她所有的遐想被击的粉碎,她看见她的母亲还在用沾着泥巴的手一遍又一遍点着自己递过去的几张钞票,顿时有一种和深的悲哀在文嫣的心底升腾起来。
父亲的日子也开始有所好转,他也开始对孩子们微笑起来。在文嫣的记忆里,父亲和她从来就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沟通,文嫣不知道,在父亲所有微笑的背后,他不知道要隐忍多少伤痛才可以这样呈现他的微笑。然而无论怎样,母亲不再谩骂,父亲能这样的微笑,文嫣觉得一直以来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即使是牺牲掉那份爱情。那份爱情距离文嫣真的是越来越远了,偶尔在梦里相遇,也只不过是一个浪漫爱情的场景而已。紧张而又窘迫的生活已经让文嫣挤不出思念的空间和时间。再见了,我的初恋,再见了,我的王子。
五
文嫣被安排担任四年级的班主任,说是班主任,其实和包班没啥区别,除了地理由校长代课,其它的六门课,包括语文,数学,历史,思想品德,音乐和美术全由文嫣担任。全班有24个学生,女生14个,男生是24减14。全校一共有五个年级,总人数是108,加上文嫣,学校共有6位教师,除校长是男性外,剩下是清一色的娘子军,一人一个班,任务分明,责任明确。文嫣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耐性不太好的人,也是一个不太喜欢和孩子打交道的人,然而当她走进教室,看着那一双双渴望而又友好的眼神时,她的心里忽然涌动着一种被人接纳被人信任的幸福。原来,一切并不如想像中的那样,其实她不厌恶这个职业,所有的厌恶原来只是来自一种错觉。
文嫣很快便喜欢上这群活泼可爱的孩子,在文嫣的眼里,他们没有聪明和笨蛋之分,她把自己的爱心糕点均分给每一个可爱的孩子。在孩子的眼里,也许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公平,如此有爱心的老师,他们似乎个个都成了最棒的孩子。每次下课铃一响,孩子们就像一只只无比快乐的小鸟以最快的速度飞到文嫣的周围,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后来,文嫣从孩子们嘴里得知,其实她带的这个班是全校基础最差的一个,已经在镇上联校连续三次都是倒数第一,在文嫣为来之前,没有一个人敢揽这个烂摊子了。有一次,有个叫小丽的孩子问文嫣:“老师,有一天,你会跑掉吗?”凝视着孩子们一双双清澈的眼睛,文嫣使劲的摇了摇头,无比坚定的说:“老师不会的,老师会一直把你们送到毕业。”孩子们笑了,文嫣也笑了。
文嫣以为真的可以的,她可以把这些孩子带到毕业,她真的可以承诺,也一定会实现这些承诺的。然而,有时候,人生真的不会沿着你自己设想的轨道前行,总有一些你意料不到的事情跑出来,打乱你本来有序的生活。所以,人真的不要轻易向别人许下诺言,尤其相爱的两个人,永远都不要说永远。永远真的是一个好漫长好漫长的过程,谁也不知道在时间的隧道里会发生多少你无法设想的意外。只要在相聚时好好的珍惜,但当起应该担当的角色,这就足够了。
就在文嫣和孩子们还沉浸在期中考试的获的好成绩的时候,一封信打乱了文嫣本来已经平静的心。信是伟杰寄来的。字里行间都涨满了对她的思念和牵挂,整整三年了,文嫣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忘却了,她以为自己真的已经连根拔掉哪些记忆了,然而,那熟悉的字,那熟悉的情感,仿佛离别就在昨天,或许在她的内心,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分离,她的初恋,她的王子真的回来了吗?在信的末尾,伟杰轻描淡写的说自己在一次车祸中受了点小伤。文嫣的心一下子就疼痛起来,“受伤,他受伤了吗。严重不严重呢?”文嫣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内心的牵挂,思念,焦灼,让她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六
无论文嫣怎样的努力,而心却依然无法平静下来。思念的海浪,无时不刻在拍打着她的心岸,所有的记忆在一瞬间开始复活,他们交往的所有细节开始像电影里的镜头,一一轮回在文嫣的记忆了,挥也挥不去。
文嫣再也无法安心的上课,再也无法面对着孩子微笑,整天神情恍惚,母亲也开始催着她去相亲,文嫣不回去,她就来学校闹,要不带着媒人还有男方一起到学校见面,文嫣那一刻,真的有一种无法承受的感觉,不是她不够坚强,不是她喜欢逃避,毕竟她也是一个普通的人,有着自己心理承受的底线,她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更无法说服母亲。在万般无奈之下,文嫣自己做了一个决定:去探望伟杰。文嫣去校长那儿请了3天假,瞒着父母一个人踏上了远去的列车上。
下了车,文嫣远远的就看见了站在村口的伟杰,像是等待了一个世纪的重逢,两个人都停止了脚步,就那样远远的,远远的彼此凝望着,泪爬满了两张年轻的脸庞,无须太多的问候,无须太多的解释,心,就那样自然而然的重叠在了一起。
有时候,人真的是好生奇怪,天天都在极力沟通交流的人,心,却像两座冰封的大山,千年万年的只有彼此注视,依然冷漠依然无法融合。而两个彼此心相通的人,即使被千山万水阻隔,即使被时光的隧道拉开,重逢的瞬间,即使没有只字片语,却依然能读懂对方。一个眼神,就能洞悉对方所有内心的张望。
就像文嫣和伟杰。
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路无语。多少相思,多少牵挂,顺着彼此的手指缓缓的流向对方的心田,那紧握的手指,仿佛要握住两个人的今生和来世,那一刻,文嫣和伟杰都觉得好幸福好幸福,他们觉得没有人可以再把他们分开,文嫣知道,自己再也不要放开伟杰的手,永远都不要。
伟杰说自己刚出院没几天,他知道文嫣一定会来。不过,他要告诉文嫣,因为这次车祸,他的腿留下了终身残疾,文嫣有权利选择和决定自己以后的幸福,即使是再一次的放弃,伟杰也毫无怨言。文嫣默默的注视着伟杰,他依然那样俊秀,他的眼睛依然是那样的深情,文嫣觉得这就足够了,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再也不愿意松开。
文嫣在伟杰家呆了3天,让她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暂,文嫣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伟杰的母亲虽然话不多,表情也很单调,但文嫣能感觉出来她是一个十分能干,做事和说话都很稳重的女人,至于他的父亲是和文嫣的父亲一样好的人。伟杰姊妹四个,他是老大,先面是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也许是因为哥哥有了女朋友的缘故吧,他的妹妹和弟弟见了文嫣,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文嫣觉得,这才是自己真正向往的家呀。尽管还不足够的富裕,却足够的温馨与和睦。
七
回到学校以后,文嫣的脸上写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她知道她的第一步该如何去做,首先她必须告诉父母,即使他们不同意,她觉得也没关系,她的心意已决,没有人能够阻挡她追求自己幸福的脚步。包括母亲在内。
文嫣回到家的时候,父母正在吃午饭。饭桌上摆放的永远都是那小碟的辣子酱,那蒸的黑乎乎的馒头看起来像烧过时间的砖块,即使不打开锅盖,文嫣也知道那一定是满满一锅稀里糊涂的米汤,母亲就是这样,作为一个女人,她永远不会去精心的研究饭菜之类的做法,在她看来,饭菜只是用来填饱肚皮的,即使和父亲一天三顿的喝米汤,她觉得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在文嫣的眼里,她不仅懒的做饭,更懒的做家务,本来就很狭小的空间,被她鼓捣的乱糟糟的。每次文嫣把东西收拾后,可是刚一走,一切又开始乱套了。母亲好像永远不知道家里究竟有多少锅碗瓢盆,每次从集市上回来,她都要抱一摞碗碟回来,一个只有五口人的家,她却置办了有五十桌的碗筷瓢盆。每当父亲看着母亲从集市回来,他总是第一个摇着头,叹息着走开。母亲永远有自己固执的不容别人建议和反抗的理由,在这个家,她是绝对的权威,谁要反抗,她就和谁没完没了。
上帝赐予你就是这样的生存环境,上帝赐予你就这样的母亲,一切注定了的东西,改变起来真的比愚公移山还要难上加难,愚公需要的是无穷的子子孙孙的坚持和不懈,而文嫣的母亲,哪是一个“坚持”能够改变的了的?她的固执和霸道是骨子里就有的,。不过,在文嫣的记忆里,母亲却是一个很少打扮自己的人,说句很良心的话,她只要口袋里有钱,除了添置碗筷以外,她总是喜欢买一些自认为很漂亮很流行的衣服,比如文嫣那件红色的鸡蛋丝的上衣,还有姐姐那条后面有着两个裤兜的大喇叭裤,都是她在集市上不知道和人家磨了多少嘴皮才买回来的,看这女儿们一个个打扮的漂亮,她幸福开心的样子让文嫣和姐姐也觉得好幸福,好骄傲。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其实文嫣真的不想过于苛求母亲,她只是希望母亲能是一个普通而又平凡的母亲就行,给她一份普通的母爱,至少在孩子们受伤的时候能想到她这份依靠,即便不够坚实却足以温暖,哪怕只是小憩,那怕只是喘息,给孩子们这样一个机会,让孩子安静的疗完伤,这样真的过分了吗?然而在文嫣的记忆里,在所有成长的记忆里。真的,是一次也不曾有过。从小,她就和父亲一样学着要如何容忍母亲,怎样做母亲才不会争吵和谩骂,怎样做母亲才不会真的遗弃这个家。有时候,文嫣真觉得自己受够了,也是真的累了,她真的好渴望有一个人疼着,爱着。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那就是伟杰。
文嫣鼓起勇气向父母坦白了一切,最后她表明了自己的观点,非伟杰不嫁。父亲默默的抽着烟,母亲以最快的速度抓起身旁的那把笤帚,狠狠抽打着文嫣的腰,肩膀,甚至脑袋,文嫣满脸是泪,她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你疯了吗?”父亲终于站起来去夺母亲手上的笤帚,“即使这样,我的主意还是不会改变。”文嫣斩钉截铁的说。“就算打死你,也无所谓吗?”母亲抢过笤帚又狠狠向文嫣抽打着。父亲一把抱住母亲,他示意文嫣快跑。文嫣含着泪跑开了。
八
文嫣回到学校已是晚上十点了,学校里黑漆漆一片。文嫣摸索着打开自己的房门,拉亮灯,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上,默默的掀开床角,拿出伟杰的信,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她的泪一滴,一滴,落在了信纸上。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固执的母亲,如果母亲一旦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伟杰右腿将永远失去健康时,就是让她死,她也绝对不会答应。文嫣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写信给伟杰,她趴在枕头上,伤心而又无助的哭了起来。
文嫣走后,家里更是乱成一团糟。文嫣的母亲做梦也没想到,文嫣会忽然来这样一个招,她觉得自己太小瞧自己的二女儿了,没想到她竟然那样不露痕迹就给自己找了对象,再想想一直由自己呼来喝去的丈夫和大女儿,哪个不是顺着自己的意思去做事,难道自己会害他们吗,像大女儿,要不是自己四处托人给她找了个木匠丈夫,又笨又实在的她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吗?文嫣的母亲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委屈死了,本来和隔壁的李婶说好让文嫣和镇上李书记弟弟的三儿子见面,谁想到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一想到这儿,文嫣的母亲又开始扯着她的嗓子一边哭一边唱了起来。文嫣的父亲蹲在牛圈里,默默的抽着烟。他真的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几十年来,他们就这样吵吵闹闹的走过来,要说邻居笑话,笑了几十年也应该笑够了,谁家都有不太平的时候,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呀?文嫣的母亲看没人搭理她,又加大了嗓门,大声嚎哭起来。
这样的哭声文嫣即使听不到,但她却并不陌生母亲哭诉的内容,无非又在说她自幼丧母,8岁时被狠心的父亲遗弃给山上的一个孤寡老人,她是靠着放牛和养父艰难度日,养父死了以后,外祖父又把十五岁的她许配给一贫如洗的父亲。小的时候,文嫣就没有同情过自己的母亲,长大了,依然如此,在文嫣看来,母亲不过是一个天才的表演家,她所有所有的泪水都是那样的廉价和别有用心,不像父亲,即使从来不喊一句累叫一句苦,但文嫣的内心却对他有着无限的同情和眷恋。有时候,爱和感动是靠心的感觉的,它不是靠命令和威胁就能完成的,当然也包括对一个人的同情。
文嫣知道母亲不会就此罢手的。果不其然,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母亲就气势汹汹的冲到了学校,一把拽住文嫣要她回去,当时孩子们已开始陆陆续续到校,看到此情景都围观起来,文嫣觉得自己当时真是尴尬极了,恨不得地下有个洞钻进去。没有办法,文嫣只得留了个假条,随着母亲回去。母亲当着父亲的面说出了两个方案:一就是和那个书记弟弟的儿子订婚,一切照文嫣的意思办。二是如果文嫣执意要远嫁他乡,就断绝母子关系,今后不准再踏进这个家半步。两个方案,任文嫣自己选择。文嫣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从小到大,自己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有这样一天,要背叛自己的父母,要远嫁他乡,要在亲情和爱情中做一个抉择,然而现在,生活却逼迫她做出选择。她真的必须选择吗。无论选择那一个,都会对另一个造成伤害,那将是文嫣所不能承受的。文嫣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矛盾之中。
九
{文嫣躲在学校里已经几天了,她怕敢回家,她甚至怕母亲硬逼着她做出抉择,她更害怕母亲用自残的方式逼迫父亲。文嫣绝对能想像出她的父亲为了她将要遭受多大心灵折磨。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女儿,挣扎在夹缝中的父亲是文嫣最不愿意触及的伤心和难过。她真的要放弃吗,她真的必须要放弃吗?然而当伟杰那满含期待的眼神一次又一次的浮现在文嫣的眼前,文嫣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放弃。文嫣深深的明白,这不是一般的妥协和放弃,这是决定自己一生幸福的抉择,一旦放弃,也许真的就会永远错过,找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构筑一个不和谐的婚姻,再生出几个在娘胎里就带着痛苦的孩子,那将是文嫣最不能接受的残酷。在中国,千千万万个母亲和父亲曾经犯了这样的大错,然而他们却依然让自己的错误延伸到自己孩子们身上,他们所谓的好心,在子女看来,却成了人生的一种灾难。优裕的物质条件无疑是幸福婚姻的一个有力保障,然而没有以爱做前提的结合却更是婚姻的致命伤。就像文嫣的父亲和母亲。
即使舍弃生命,也要留下爱情。这就是文嫣,一个宁肯为爱情粉身碎骨的女人。信念一旦坚定下来,所有的问题都似乎都变的迎刃而解了。
文嫣的母亲也是在不停的变换着招数,先是硬的,眼看着用暴力无法征服,又采用了糖衣炮弹,让亲戚们一个个轮流粉墨登场,劝说文嫣,尽管他们一个个都说的口干舌燥,但文嫣的心却丝毫波澜不兴,情急之下的母亲竟然当着众人的面,一头撞向了砖墙,文嫣当时就看到,有鲜红的血顺着雪白的墙壁缓缓的流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慌了手脚,而父亲,是其中最慌乱最悲沧的一个。
文嫣忽然觉得自己对父母的残忍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坚持还会继续多久,也许就是在那一刻开始,她的梦里开始有碧蓝的天空,开始有柔软的草地,开始有翩飞轻绕的双蝶,那蝶注定就是梁山泊和祝英台的化身,而文嫣也渴望就是。那两只蝶的爱情是那样让文嫣向往和憧憬,即便是好凄凄,却美的让人心碎,让人有一种执着的向往。
就在文嫣决定放弃的那一刻,没想到父亲却第一个站出来举起了他的赞成旗。那是母亲撞墙事件发生的第二天的晚上,父亲来到学校找到了文嫣,他对文嫣说的第一句就是:“孩子,你走吧。”文嫣满脸惊诧的看着父亲。“爸爸尊重你自己的选择,只是,千万不要记恨你的母亲,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父亲说完,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叹息着走开了。文嫣的泪顿时涌满了眼眶,她知道在父亲叹息的背后有着怎样深深的无奈和不舍,尽管不舍,却依然双手捧出自己的支持,这就是父亲,在历经了母亲无数次的非难之后,却依然保持着宽容和理解,文嫣真的希望母亲能够有一天会明白父亲,会和文嫣怀着同样的感激和感动来面对父亲。
十
在1994年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文嫣和伟杰举行了他们简单的婚礼,没有母亲的祝福,没有父亲的参与,没有亲人的喝彩,文嫣淡淡的微笑之后弥漫着淡淡的忧伤。婚后的伟杰,对于妻子文嫣给予了十二分疼爱和关心,他知道妻子为他真的是付出了太多太多,他觉得自己欠妻子的也真的太多太多了,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妻子获得幸福。
婚后的伟杰在乡镇初中担任一名语文教师,而文嫣则在距离伟杰20里远的一个村子里担任着小学教师,这里的经济似乎要好点,不像文嫣的故乡,头顶上永远扣着国家级贫困县的大帽子,那些政府官员们动不动就借着这顶帽子随时会向国家伸出求助的双手。伟杰的月工资是180元,班主任补助和教学奖金还不在内,文嫣比起他,每个月能少50元,但文嫣却是纯收入,不像伟杰,每个月还必须上缴几十块的伙食费。伟杰家里劳力多,并且家里还有一个大果园,即使再着急它也永远不会拿伟杰和文嫣的工资当救命稻草。所以文嫣除过零用钱以外,剩下的全部寄回了老家,当然这是和伟杰协商后的结果。虽然母亲没能亲自参加他们的婚礼,并且还说要和文嫣绝交那样绝情的话来,但文嫣在内心依然感激她和父亲,毕竟是他们生养了她,毕竟他们的出发点还是为了自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婚后的三年里,文嫣不知道自己究竟给父母寄去了多少钱,即使再多,文嫣都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对父母的那份歉意,毕竟自己选择了一种最不能为村里人接受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爱情。每当文嫣一个人深夜独坐,她的眼前就会浮现出一幅场景:母亲憔悴的躺在床上,父亲一边照顾着生病的母亲一边忙着地里的庄稼,他们的身前身后总是萦绕着苍蝇般的长舌妇,她们发挥着自己最大的想像空间,吐着她们害人的长舌。文嫣明白,虽然父母为了给她们筹借学费曾经给人下跪过,但父母却从来没认为那是一种屈辱,他们认为自己活的干净,而文嫣的婚姻对于他们却是一种比耻辱更深重的灾难。一想到这些,问嫣就觉得无法饶恕自己。她能想像的出,自己当年一走了之,好强的母亲,善良的父亲要经过多少内心的煎熬,需要多少勇气的支撑才可以重新站起来,在唾沫星里行走,需要的不仅仅是是上刀山和下火海的勇气。
文嫣从姐姐嘴里陆陆续续得知,家里也规划了新基地,也盖了新房子,甚至连电话都装了起来,听到这些,文嫣心里也不由的高兴起来。她从内心希望父母能够过上好日子。
十一
1998年的3月2日,是文嫣生命里一个难忘的日子。那天的阳光好温暖,文嫣和伟杰带着他们亲爱的宝宝踏上了回娘家的道路,文嫣的心有着说不出的忐忑和不安,她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原谅自己,无论如何,她都要乞求她的原谅,在她的内心已经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然而一切竟然出乎了文嫣的意料,当文嫣出现在父母面前的那一刻,母亲一下子抱住她,一边捶打着文嫣的后背一边失声痛哭起来,父亲在一旁招呼着伟杰和宝宝,也许时间是治愈一切伤痛的最好的良药,或许三年的时间真的让母亲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抑或那份亲情真的是太深太重,就像父亲对于母亲评价的那样,她只不过是一个管不住自己嘴巴的母亲,她只是一个不懂爱人技巧的女人,而她的内心,有着怎样一颗火热和滚烫之心。文嫣偎依在母亲的怀里,第一次,像个孩子,哭了起来。母亲用自己粗糙的手掌拭去文嫣脸上的泪花,看着可爱的宝宝竟然像个孩子般的笑了起来。
就在那样的一刻,文嫣真的好想给父母下跪一次,她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对父母的这种感激和宽容,也许下跪只是表达爱的一种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但文嫣却真的好想好想那样做,一直以来,她对母亲就抱有很深的偏见,她认为母亲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自己,所以处处事事与母亲对着干,不让她开心,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那时是何等的幼稚和无知呀,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对于子女的的爱,才是最无私最深厚而又最无条件的,无论子女曾经怎样伤害过他们,怎样远离过他们,回到家,只要回到家,就依然是他们掌心的呵护。
伟杰和文嫣有着同样的感激,他感激两位老人对自己的宽容,感激他们赐予给自己这样一个善良而又优秀的妻子,这份感激和宽容,是他一生都无法报答完的。
父亲,母亲,姐姐,弟弟,还有文嫣一家第一次坐在了一起吃了顿团圆饭。一顿饭,平息了挣扎三年的心,一顿饭释怀了所有。爱是一种软化剂,它可以软化一切坚硬的伤疤;爱更是一副治痛剂,疗好一切被伤害过的疼痛。
十二
岁月,令人成长。有时候,当我们无法解释自己内心所有的彷徨和迷茫时,请把它交给时间吧。就像文嫣,年少时所有想不明白的事随着岁月都一下子变的透明和清澈起来。原以为母亲是一个极其势利和霸道的女人,原以为她是一个不懂爱不会爱的母亲,原以为她只是一个永远只会制造家庭战争的女人,而当自己有一天真正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才蓦然发现,自己和母亲的心境其实是完全相似的,只不过采用的方式不同而已。母亲其实是爱着父亲的,只不过是以恨的方式表达而已,几十年的不离不弃,已经足以证明了,不是吗?文嫣在家的这些日子,即使伟杰在旁边,母亲依然会无所顾忌的大声呵斥父亲,她依然在说到动情处情不自禁的放声大哭,她就是这样一个不知道掩饰自己心情的人,而这时父亲,和我们全部都微笑的站在她身边,以亲人们的宽容,看着母亲像路边任何一朵普通的小花,真实而又自然的开放。
文嫣知道自己曾经企图想改变过母亲,她想父亲也一定做过各种改变母亲的尝试,然而最后他们都以失败拉下了帷幕,也许以母亲的方式和人交往,不是伤害别人就是伤害到她自己,可是有又什麽办法呢,社会本来就是一个矛盾的组合体,我们总不能因为追求完美而去改变任何一个有缺陷的人吧,如果她自己觉得活着是真实而又快乐的,我们觉得这就足够了。
文嫣得知安宁还未结婚的消息是三天以后的事情,她是从姐姐的嘴里意外得知的。在文嫣的记忆里,姐姐是一个说话总扑捉不到重点的人,她的话很多,很长,让人有时候甚至觉得有点厌烦却无法打断,却是一个实足善良和本分的人。她曾经在家里见过安宁一次,据她说好像她的小姑子和安宁家还是某种老亲戚关系。安宁没结婚,文嫣其实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以安宁的性情,婚姻对她只能是伤害。除非她遇到一个真正懂她的男人。
在和家人相处的这几天里,文嫣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她隐瞒了伟杰患病的事实,她觉得告诉他们实情,只是让他们会无谓的担心而已,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扛到底。有时候,说真的,文嫣反而羡慕起母亲来,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心永远都不会觉得累,不像自己,像个负重的蜗牛,只能孤独的前行。
十二
文嫣见到安宁的时候,是在和伟杰还有宝宝从母亲家出来回他们家的途中,因为要在半路的一个城市里倒车,而就在他们在车站焦急等待的那一刻,安宁是那样意外的走进了她的视线,如果不是文嫣大声的叫出安宁的名字,恐怕安宁永远也不会认出文嫣,据安宁自己说,文嫣真的是改变的太多了,当年的瓜子脸早就成了贵夫人的大圆脸,如果不仔细看,已经很难找出当年的影子,而且整个人都呈现出原来都不曾有的高贵气质,文嫣知道安宁是一个不会恭维别人的人,文嫣禁不住暗自窃笑,难道自己也像王妃戴安娜一样自从走进皇室,整个人也都带上了皇家气质吗?可是文嫣却惊讶的发现,安宁竟然和自己想像中完全一样,在她的身上找不出任何被岁月改变的痕迹,在这个瞬息万变的社会,她竟然丝毫都没有改变,她的身材,她的声音,包括她每一个的姿势动作都还和十年前完全一样。文嫣知道,安宁永远都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睡莲,她不会轻易的改变,即使她和这个世界的脚步越隔越远,她依然不会,她永远都是一个感觉随心走的人。她可能会背叛自己最亲爱的人甚至父母,但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心。安宁看着文嫣一家幸福的样子,不时的流露出羡慕的眼神,当文嫣劝她降低自己的择友标准,快点给最后的青春找个归宿时,安宁竟然像个孩子一样满脸的委屈,她幽幽的说:我只不过是想找一个能令我心动的男人而已。文嫣万般怜惜的看着安宁,她不知道中国的好男人们此时都还在犹豫什麽?
安宁告诉文嫣自己现在在一家广告公司搞策划,老板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可惜却名男有主。自己现在的工资不是很高,但养她自己还不成问题。安宁是一个不多话的人,文嫣问到哪儿她就说到哪儿。文嫣有时看着安宁就忽然想笑,她觉得站在自己眼前的安宁,仿佛并不是一个相识很久的朋友,而是一个刚走出校门的中学生。
从安宁哪儿得知,像她这样的单身贵族,他们班里还有好几个,不过全是女生。文嫣不禁为她们觉得惋惜和遗憾,感觉告诉文嫣,最真挚的最无私的最纯洁的感情还是来自校园,只有青春岁月里的少男少女才最有时间和精力去进行爱情的马拉松,才会绽放足够的热烈和激情,才会真正品尝到爱情里的酸甜苦辣,没有利益掺杂的爱情将是一个人一生最难舍弃的情感,那种纯粹的忘我的疯狂的境界不是任何故事里能够编造的场景,因为那是一个人一生第一次对另外的一个人的全心全意。就像文嫣和伟杰。文嫣真的难以想像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如果还没有邂逅到自己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也就是说还没有品尝到爱情的滋味,那将是一件多麽悲惨的事情呀。
即使再悲惨,文嫣也无力拯救。就像她对安宁。一直以来,文嫣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安宁一样,默默的祈祷,静静的守侯,等待那缘分某一年某一天某一时刻的降临。除此而外,文嫣觉得,爱情真是一种无奈的东西。
十三
回到学校的文嫣,再也无法平静自己的心情,她似乎觉得有一种欲望在内心慢慢膨胀着,燃烧着,她渴望都市的繁华,她渴望像安宁一样找个适合自己发展的空间,平庸的生活,机械的重复,带给文嫣是无边的苦痛。在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文嫣决定放弃自己的工作,她觉得自己应该能飞的更高,她要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天空。伟杰起初不同意文嫣的想法,但在文嫣一番劝说之下,也觉得呆在学校实在是没有前途可言,一个民办教师在一群公办教师的歧视下不得不接受某些不平等的条约,干着比别人重的活,却领着比别人低几倍的薪水,而且时时还承受被校长炒鱿鱼的巨大心理压力。文嫣知道伟杰和自己是真的厌倦了那份生活,两个有着同样梦想的人开始为他们寻找飞翔的起点。
2000年某一天,文嫣和伟杰丢下三岁的宝宝,来到安宁所在的都市,开始他们人生的第一次征战。他们刚开始是在那里的一个经济开发区做服装生意,那是一个刚刚建立不久的开发区,开发区的旁边有一条有名的街道,原来叫“温州街”谁料到最后竟演绎成了“温柔街,”在温柔街上着住着很多妖娆的女子,她们是文嫣店里的常客,他们的身材和脸蛋都出奇的好,只不过在打扮上过于的夸张,大大的黑眼圈,长长的假睫毛,鲜红的大嘴唇,让人一看就是所谓的青楼女子,听别人说,她们让男人掏钱包的本事了得的很,还说这些人天生就有男人为她们倾倒的资本。因为文嫣服装店里的衣服比较新潮,所以她们常常会结队来店里购买,而且从来也不搞价,所以文嫣尽管厌恶她们,却还不得不笑脸相迎,顾客就是上帝,这句话说的真好,但做起来真叫人无奈。
文嫣的上帝,却是那些被安宁叫做社会垃圾的那些人。那时候“扫黄”是公安部门喊的最多的一个字眼,每次“扫黄”之后,文嫣的生意就冷清一次,但每次都好像扫的不够彻底,过了几天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那些看起来道貌岸然的男人们经常在文嫣的店里名目张胆的和那些艳丽的女子说笑打闹,这让文嫣觉得很不舒服。据内部人士透露,政府至所以不彻底扫黄主要还是为了繁荣内地经济,文嫣起初还不相信,但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在最后一次彻底的“扫黄”过后,不仅文嫣的个人经济收入下降了一半,据说在那些小姐被遣散的那一天,所有银行的存款也下去了三分之一,当然这些消息的来源并不是太可靠,但着实让政府也吃了一惊。
“温柔街”依然还在,但好多歌舞厅早已是人去楼空,那些妖娆的女子,让人有另一种意义上的怀念,而开发区没有了她们,也似乎不再繁华,文嫣的生意也一天天的冷清了起来。
十四
伟杰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在文嫣还在犹豫着该不该撤离开发区的时候,伟杰自己却早已物色好了一个开饭店的位置,那是一个在全省都闻名的水果批发市场。文嫣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只好廉价拍卖了剩余的衣服,和伟杰张罗起饭店。当一个人找不到适合自己发展的职业而又面临着必然的生存时,真的会失去自己心的方向,伟杰和文嫣,就像两只莽撞的蝶儿,在这个繁华的都市四处乱撞。
水果市场的确很繁华,每天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多数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贩。按理说,生意应该是很不错的,然而由于文嫣和伟杰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饭店从开始折腾到关门仅仅只用了三个月。那段时间,文嫣和伟杰真是沮丧到了极点,找不到人生的出路,伟杰开始学会了酗酒和赌博,在他们租住的小屋子里,伟杰经常借酒消愁,谁料到最后竟演绎成真正意义上的酒疯子,他的发病频率也逐渐高了起来。从牙齿,胳膊,腿部,胃,能出血的地方几乎都出遍了,伟杰的被子虽然让文嫣换了无数次,但依然有斑驳的血迹,有时候文嫣凝视着那些似乎要挣扎着飞起来的血蝴蝶,心,似乎也要被人揉碎。在中心医院的楼道里,文嫣不知道自己究竟来来回回跑了多少次,一叠叠的钞票就那样大把大把的从文嫣手心溜掉,说不心疼那是自己骗自己,有时候看着躺在病床上无比痛苦的伟杰,文嫣真是又恨又爱。文嫣知道,伟杰并不是一个容易颓废的人,只是被家人从小宠惯了,无法接受一个又一个的挫败而已。文嫣在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让这个男人自己站起来。
伟杰刚开始发病的时候,文嫣还有点恐惧,因为小时候她最害怕看见的就是鲜血,然而当伟杰牙疼的时候,文嫣看着像水一样的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伟杰嘴里往外涌的时候,她的心,尽管疼痛,尽管不忍,却习惯了平静,不再流泪,因为文嫣清楚自己再多的眼泪都无法拯救伟杰,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的守护在他的身边,镇定是对伟杰最好的安慰。只有自己平静了,伟杰的心才能平静。一个人没有拥有足够的物质财富,也许只是一种遗憾,然而当一个失去别人拥有最起码的健康时,那将是你无法想像的无奈和悲惨。所以当朋友问起文嫣最大的愿望时,文嫣真的想说,能和爱人牵着手散一次步,那将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渴望和幸福。从结婚到现在,伟杰从来没和文嫣一起散过步,更不要说逛一次街,也许在伟杰的眼里,他们牵手相伴的身影永远只会别人眼里一道不和谐的风景。伟杰就是用酗酒和赌博的方式掩饰着自己内心的那份自卑和无奈,他在试图逃避着一些来自世俗的东西。
十五
有梦的人,没时间绝望。离文嫣出租屋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献血屋,听别人说一个人如果献了多少血,他的直系亲属就可以完全免费输到多少血,因此文嫣经常出没在那家献血屋里,在这个陌生而又繁华的都市,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去拯救伟杰,反正自己又不是瘦比黄花,所以偶尔献点血,听说还可以稀释血液的浓度呢。伟杰在文嫣的精心照料下,身体也一天天的好了起来,看着文嫣为自己跑来跑去,整日操劳,伟杰觉得自己太对不起文嫣了。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理由再继续消沉下去了。
伟杰要去另一个都市去打拼了,而文嫣自己则要执意留下,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两年。距离和时间真的是爱情的致命伤,在和伟杰分别的两年里,文嫣先后找过几次工作,最后落脚在一家小杂志社里,当时的杂志和报纸种类少,不像现在,各种各样泛滥的报纸成了滋生和泛滥记者的温床。那时报纸较少,到单位拉赞助给企业做宣传,对于他们那些企业而言,还是一件很庄重的事情。那时侯,对于任何一个能够杂志社带来经济效益的人,主编随便填个表,你就成了所谓的记者,拿一个所谓的记者证,真的可以满天飘,随便进个单位,一听说给自己做宣传,那个不乐颠颠请你又吃又喝呢,在他们看来,记者就是无冕之王,那是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的。文嫣第一次觉得赚钱是那样一件轻松和愉快的事情。在杂志社,文嫣结识了自己的第一个搭档,也是文嫣的师傅玛丽。玛丽是一个美丽的单身女子,虽然作为女人最美的年华已逝,虽然在她的指缝间曾流失掉无数的优秀男人,然而她却说自己永远都是一个只追求爱情不介入婚姻的女子,她有着自己对爱情独特的诠释,她在热爱男人的同时又在游戏着男人们的情感。文嫣知道,每一个被爱情伤过的女人都会这样。
一个人的夜里,一个人的家里,一个人的床上,文嫣是那样强烈的思念着伟杰,30岁的女人对于男人生理上有着太多的渴望,无法抑制的欲望常常像烈火一样炙烤着文嫣的寸寸肌肤。在文嫣看来,任何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甚至有这种想法的女人,都是不可饶恕的罪人。然而,在这个到处都是情感诱惑的年代,单凭着梁祝爱情的支撑,文嫣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支持多久?
十六
两个无话不说且又经常粘在一起的女人,竟然不能用“朋友”二字来定位,就像文嫣和玛丽,虽然两个人在一起并肩做战了很多年,默契度也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甚至连彼此的呼吸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然而,心却从来没真正靠在一起。一起哭过,一起笑过,一起全力以赴对待过那些刁难她们的男人们,却不能让各自的心超越那份咫尺距离。文嫣有时候能感觉到来自玛丽的那份嘲笑,她的善良她的本分她的诚实也许都是玛丽可以嘲笑和利用的内容。有时候,尽管连文嫣自己也觉得与身处的这个时代已经格格不入了,但有时候就是无法改变,或许改变是需要时间的。
玛丽尽管精明,却并不是一个坏女人。她只是比文嫣懂得如何更好的生存而已,她只是比文嫣精通男人们的那些道术而已,她必须保护自己,在这个胜者为王的年代,她绝不可以输的。女人要生存,如果不依靠男人,如果没有太多的生存通道,那你就必须选择坚强。一个独身的女人,要活着,要活的更好,更快乐更开心,就只有坚强。
文嫣有时候觉得自己还真有点羡慕玛丽的生活方式,不必背负太多的道义和责任,一切从心的愿望的出发,喜欢一个人就去爱,厌倦了就说拜拜,爱的时候全心全意,不爱的时候彻彻底底。不像自己,爱一个人,爱到心碎不能缝,也不愿放弃,结果在弄疼别人的同时,也疼了自己。性格决定命运,真的如此,像文嫣这样的人,玛丽说适合生长在古代,其实文嫣自己倒觉得
这样也没啥不好的。
伟杰好久都没消息了,思念风干了,牵挂还在,等所有的牵挂都成了勉强,剩下的只有婚姻里的责任了。时间真的好残忍,所有的热烈的回忆转瞬间就化为冰冷,当记忆不在,爱已不在的时候,不知道文嫣还在守护着什麽?
当文嫣一个人绕开酒桌,避开纷攘,逃离喧哗时,她不知道未来的路究竟在何方,也许当一个生存都面临着挑战的时候,是不会有梦的,是没有未来的。现实最重要了,你必须在准备好明天的干粮之前,才有资格和别人在一起谈梦想和未来。文嫣远远的站着,看着玛丽醉倒在一群狼一般的人群中,那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在做着无比艳丽的媚笑,文嫣的心,却忽然疼痛了起来。她和玛丽来过这个小县城已经无数次了,全国的贫困县,然而在每天午餐钟声还未敲响的时刻,哪个酒店不是挤满了那些大腹便便的政府官员呢?那些人,从来在酒桌上不谈政治,不谈工作,谈的最多的是他们身边的女人们,比的是奢侈,飙的是风流。玛丽把自己和文嫣常常比做猎人,如果说男人是为了征服世界而存在,那女人,就是为了征服男人而存在的猎人。
十七
一个人的世界,孤独而又清冷。文嫣租住的房东是一个地道的四川人,他们全家只有儿媳一个人上班,剩下的4个人轮流经营厨房,每天吃晚饭的时候,是文嫣最觉得悲沧的时刻,看见房东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围坐在饭桌前,那饭菜的香甜让文嫣不觉得就想哭,吃饭对于他们几乎是一件很重要很奢侈的事情,他们从来不会像文嫣那样轻描淡写,他们把吃饭简直当成了一种艺术,只要你看到他们厨房里的那些挂在墙上的几十件道具,你就会明白吃饭对于他们绝不是填饱肚子那样简单的一件事情。文嫣真的好羡慕这一家人,羡慕他们是那样有滋味的享受着生活,不像自己,为了生活而生活,除了整天绞尽脑汁的忙碌,再也找不到任何生存的意义。
玛丽忙着在绽放自己的青春,除了和文嫣辛苦赚钱外,她的确也是一个享受爱情的高手,她不时的替换着她的男朋友。男人在她的眼里,已经成了一道道佳肴。文嫣没有理由指责她,任何一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文嫣最大的奢侈就是陪着玛丽玩麻将,虽然经常输钱,但文嫣觉得这是一种更好消磨时间的方式·尽管安宁偶然也会来看望文嫣,两个30岁的落寞女人已经没有太多的知心话要说了,默然相对的时候,文嫣不知道她和安宁比起来,哪个比较幸福些?文嫣知道,在这个小都市,像安宁这样的单身女人实在是太多了,但像安宁这样30岁还守身如玉过着清苦日子的漂亮女人真的是太少太少了。文嫣好多次都想劝安宁,哪怕找一个喜欢自己的情人也行啊,至少别让青春就这样白白浪费掉呀,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文嫣知道,安宁的固执她又不是没领教过,难道不和自己一样吗,宁愿死都不愿意选择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像现在的那些小女孩,勇敢和疯狂的都让人有些惊讶,她们真的太现实了,为了金钱,爱情也太容易做出让步和牺牲了。文嫣和安宁就那样并排躺在床上,谁也不想多说一句话,因为话题没有一个不渲染着伤感的。
文嫣不知道自己算什麽,单身还是。。。。?伟杰就这样静静站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文嫣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向自己张望过?文嫣更不知道存在和维系她和伟杰之间的是否还是当初那份挚烈的爱。婚姻里的两个人,因为爱而彼此牵手,却不能因为不爱就彼此放手,也许婚姻里的放手只是一种逃避自己和对方的方式,而真正的放手伤害的不仅仅是婚姻里的两个人。每当文嫣一想到自己的离开会给伟杰和他的家庭带来不可言语的伤痛时,文嫣就不能原谅自己。十八
伟杰回来了,真的像一场梦。当伟杰出现在文嫣面前那一刻的时候,文嫣真的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胖了,隆起的啤酒肚,满是赘肉的脸,让文嫣忽然觉得他是那样的遥远和陌生。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他过的真的很好,没有文嫣他真的可以过的很好。多少次梦里出现的场景竟然没有上演,他们的分别也似乎不是三年,好像三天或者只是三个小时而已,伟杰和文嫣打完招呼,说有事情要办就急急忙忙出去了。文嫣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儿,好像没有了思想一般。
接下来的日子,伟杰一直忙着买房子,买好了房子又忙着买车,文嫣却整天郁郁寡欢,伟杰却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愉悦里,直到有一天他触摸到了文嫣的眼神,他竟然问文嫣为什麽不幸福,是啊,有房有车的文嫣竟然没有感到丝毫的幸福,幸福究竟是什麽呀,也许幸福真的只是一种感觉,它不是单纯的物质也不是单纯的精神,而是靠心完完全全去感觉的。一直以来,伟杰固执的认为,自己三年来经受着分离的苦痛,一个人在外面摸滚打爬,无非就是为了给文嫣一份意外的惊喜,他说过,只有文嫣幸福了,自己才真的幸福。可现在。。。。。看着伟杰的忙碌,辛苦,有时候,文嫣真的想假装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想把自己最灿烂的笑容绽放给伟杰,哪怕只是对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能力的肯定
,可是,文嫣,却真的做不到。
宽敞而又漂亮的房子,时尚而又现代的家具,难道这不是自己给母亲设计的一种梦想生活吗,而自己现在就是那个高贵的夫人,端坐在一架名贵的钢琴前,弹奏着最优美的曲子,而伟杰就是那个绅士模样的人,还有宝宝,灿烂的笑着,这难道不就是文嫣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生活吗?文嫣真的困惑了,也许人真的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那种生活,但文嫣却知道,现在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因为心告诉她,她是真的不快乐。
玛丽来了,她说好嫉妒现在的文嫣,不用像自己再为生存而忧患了,说完像一片带着伤感的云,郁郁的飘走了。安宁来了,依然像个落寞的精灵,话还没说,却已是泪眼婆娑,她说她生命中的那个男人真的是太缺德了,自己已经都等了三十年了,还是固执的不肯与自己相见,难道真的要自己在佛前苦苦的求上它五千年?文嫣无语,该幸福的女人却不知道该如何幸福,文嫣觉得,其实她比安宁和玛丽更悲哀。至少她们还有向别人倾诉的理由,而自己呢,即使说自己不幸福,又有谁会真正相信和了解呢?对于她们而言,文嫣的不幸福顶多也就是一种美丽的无病呻吟而已。
十九
营养一段爱情的,不是时间,而是感觉。但经营一个婚姻,其实时间比感觉更重要。婚姻里的两个人,无论他们的恋爱过程是如何的惊心动魄,但总归要趋于平静,过俗人的生活,就免不了磕碰和撞击,只有时间,才是最好的磨合剂。文嫣常常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漠然的与那些网友瞎侃。伟杰真的好忙,他已经很少回家了,整天在外面忙着应酬,隆起的肚皮有时候让人看了真有点惨不忍睹了,别说夫妻间的交流和沟通,就连最起码的夫妻招呼也很少有了。文嫣有时候真的有点不甘心,不甘心那份悲壮的爱情竟然就这样草草收场,她似乎还想挽留住些什麽?但时间真是一个无情的家伙,它不仅拉开了彼此的距离,陌生的还有彼此那份曾经狂热的心跳,也许是生存竞争的残酷,抑或是外面的诱惑使伟杰已经迷失了自我,他除了很少回家之外,有时候连嘴皮都懒的动了。
文嫣记得有一个网友曾经问过她,是否知道真正的吉祥三宝是什麽,看见文嫣摇头的样子,他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竟然说他,网友,电脑是真正的吉祥三宝,文嫣记得当时眼泪都笑了出来。文嫣没日没夜的上网,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麽,尽管她知道真正漂在网上的男人无非都是一些没有抱负和作为的,或者是对人生失去昂扬斗志无事消遣的人,就像自己一样,因为无聊所以无聊,但在冥冥中文嫣还是希望邂逅一个知己,哪怕能和自己谈谈心的人也好,至少肯静下心来聆听她的倾诉就行。
为了自尊的生存,为了自我的证明,忙着奔波的不只是玛丽,安宁,还有更多的男人们和女人们,他们真的是太辛苦了。但又有谁真正了解那些腰缠万金的人们,其实他们的精神苦痛才是最无药可救的。在文嫣看来,无论一个人物质或者精神如何,快乐和开心才是人生存的实质,不要刻意的追求,一切从心的愿望出发,永远要记着让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快乐和幸福。
二十
十七年了,有关伟杰和文嫣所有算甜苦辣的记忆,在文嫣的脑子里也不过是几个小时的停留而已,已经是早上9点了,伟杰似乎还沉浸在幸福的美梦中,那嘴角轻轻绽放的笑,似乎还是当年的他。
难道所有的夫妻都是这样一路走来吗?也许婚姻的本身就是平凡而又琐碎的,像小溪里的水,安静的流过时间的隧道,没有人会注意它的欢乐悲伤,虽途经坎坷无数,但它却依然以自己的方式生存着,开心和快乐着。文嫣用手掌轻轻的抚摸着伟杰的脸,真的好久都没这样了,岁月让人淡忘了好多爱情细节,婚姻中的女人们,在绞尽脑汁翻遍所有书籍寻找爱情城堡里的咒语时,却不知道自己正在遗忘着某些最原始的本能,有泪从伟杰的眼眶溢出,彼此的手,紧紧相握,一瞬间,所有所有积压在彼此心里的怨恨,愤怒,委屈一股脑儿化成对彼此的不舍和眷恋,有爱在彼此的指缝尖流过,温馨着彼此。
伟杰深情的凝视着文嫣,他说自己做了一个美丽的梦:碧蓝的天空,柔柔的草地,草地周围盛开着美丽的花朵,有两只美丽的蝶,因为爱而彼此缠绕。文嫣就那样偎依在伟杰的怀里,挨着他的啤酒肚,甜甜的睡着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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